“大王此令,庶民必将不服,尤以读书士人为甚。彼等最忌武人,常以先君庄王武乃止戈讥言戎事武人。若誉士杀人不死,彼等性命岂非旦夕不保,惶惶不可终日?”宋玉预料到了一种场面,那就是数以万计的士人前来郢都请愿。“此令之患,乃在庶民,若庶民不服,当如何?”
“庶民不服,杀之即可!”果然是大王的死忠,鲁阳君虽不知大王之意,可做出的选择与大王完全一致。“我楚人扩地五千里,靠得难道是仁义?”
“此不仁也。”子莫打了寒战,眼睛斜瞄了鲁阳君几眼。
“不仁又如何!先王攻城拔邑,何时仁过?”鲁阳君瞪了过去,子莫赶紧收回目光。“不服王令者,杀之便是,看谁人不服!三万王卒、一万誉士,还有军中善战乐死之士,平日就不受士人百姓礼遇,女市乐坊皆迎文人富人,何时迎过武人?可仗却是武人打的。为楚国流血之人却饱受文人、国人讥讽轻慢,这才是大不仁!
令尹切不可只看民心,当看士心。若誉士杀人不死,军中士卒人人争当誉士,我楚军战力必大异以往。诸君可别忘了,大战在即,不善待士卒而善待庶民,亡国不远矣!”
堂议很快结束了,鲁阳君那句大战在即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只是众人走后,太卜观季依在。
“太卜何言?”淖狡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以为观季有别的意思。
“前日卜筮,大王或有不测。”观季一开口就骇人听闻。
淖狡大惊,急问道:“有何征兆,可是陈郢不守?大王……”
“非也。祸或起萧墙之内。”观季摇头,他虽然不能准确的预测什么,却隐约能猜到一些。
“萧蔷?”淖狡想到了王宫,想到了王宫里的熊悍。若祸真的是起于萧蔷之内,那必是熊悍无疑,只有他有资格替代大王。
*
“打,给我狠狠的打!”陈郢正寝明堂,熊荆满脸凶色,正吩咐寺人狠狠的鞭挞陈敖。“身为誉士,居然缴械投降、引颈受戮,这便是誉士的荣誉么?!”
“大王息怒,我等尚不知……”陈且惶恐伏地,他以为大王恼怒陈敖误杀旁人,却不知大王是恼怒陈敖缴械投降、引颈受戮。
“大王息怒。”陈县其他誉士全伏拜在正寝,大王恼怒的理由让他们吃惊。若是如此,今后誉士岂非可以对抗县廷?
“力战而死是荣誉,不管死于何人之手,引颈受戮却是奴隶、贱人才做的事情。”熊荆恨极,恨的甚至有些乖戾。“主人、主人,你要为小人做主啊、你要为小人做主啊……”
熊荆学着奴仆们的语气,惟妙惟肖。“这便是奴仆,事实皆求于人,处处低人一等,喜以强者官府为主人父母,不佞封你们为誉士、赐你们予钜刃、叮嘱你们誓死守卫荣誉,就是要你们做个人,而不是让你们做个畏首畏尾的奴隶隶臣。身为誉士,畏天地、畏鬼神、畏大人,可何时要你们畏官府?畏权势?你们的刀呢?你们的刀是杀鸡的吗?!”
熊荆拍着几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众誉士则羞愧的无地自容,他们若是陈敖,大概也会向官府束手就擒,引颈受戮。
“大王……”外面行刑的闷哼声结束了,寺人进来询问,看看该如何处置陈敖。
“下去吧。”陈郢平原之地,正寝一如寿郢,台高三米。熊荆出寝下阶,誉士们也跟着他出寝下阶,阶下一侧是刚刚行刑完的陈敖,他强忍着痛伏拜于地,他的身边则是召集而来的宫甲和环卫,他们也都是誉士。
“免礼吧,站起来。”陈敖在县牢里关联几日,浑身恶臭,熊荆屏着呼吸站在他身前。
“臣有罪,不敢起。”行刑就在阶下,大王在明堂里说的那些话陈敖都听见了。
“你非公卿士人出生,畏惧官府乃是常理,不佞赦你无罪。”熊荆道,“起来吧。”
“谢大王。”陈敖终于起来了,他苔刑抽的是背臀,虽如此,他依然努力的站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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