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柳暗花明 (2-1)

“苟掌门见过先父？”石墩颇感意外。

苟史运老实作答：“在下无缘拜见石前辈，家祖童古贤，倒与石前辈有忘年之交，家父在世时，常常提起......”

石磙本是长安破落子弟，父母双亡，成年后靠打短工糊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得一些零碎银子，雄心勃勃，立志创一番家业，娶妻生子。他天生蛮力又肯吃苦，吃喝嫖赌抽一样不沾，可叹时运不济，贩猪猪贱贩羊羊贱，贩了雨伞不下雨，贩了西瓜连阴天，运气坏到喝口凉水都塞牙，放屁都打脚后跟，攒了几次银子都打了水漂，二十五岁仍然孤苦伶仃一事无成。不甘心一生一世受穷，买了礼品托人引荐，求四品大员童古贤帮他算一卦，指条明路。童古贤一见，连连摇头，不肯说一个字。石磙当即跪倒，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哀求童古贤直说无碍，哪怕第二天大限到了，他也绝无怨言。童古贤连连叹气，说他天庭虚阔，印堂发暗，下巴骨逐年收尖，耳跟上翘如被人提起，一副破败之相，而且，面相显示，寿命只有二十六岁。带路的人很同情，央求苟古贤转转运气，童古贤说四方无运，唯有东南一线，尚有一线生机，如果上天垂怜，兴许性命可保。言罢，也不收卦金，让他们及早离开。石磙万念俱灰，差点喝药上吊，在人劝说下，关了栖身的小小院落，边行边找零工，一路逶迤，奔东南扬州而去。

一日走到河南道睢阳府地界，天降大雨，低洼之处泥流成河。趟水之时忽然踩到一硬物，不似寻常砖头瓦块，拾起一看，是一香囊。打开香囊，不禁大吃一惊，里面竟有一个玉蟾蜍，一个金马驹儿，十几两碎银。他虽然贫贱，但久在京城厮混，眼力还是有的，这两个物件价值不菲，可抵白银万两。天赐之财，有心留下，又想童古贤只说或许活命，没说横财，不义之财徒然招祸，打定主意遇到失主，原物奉还。隔日到了淮南道亳州府，一客栈掌柜让他清理杂物，结算工钱后管了晚饭，允他廊下歇息一晚。穷汉怀璧，睡不着，夜里闻得房内女子啜泣，后来渐渐微弱，忽听凳子倒地声音，暗道不好，一戳窗户纸，竟见那女子影影绰绰地正悬梁自尽。石磙心道，天下还有我一样的苦命人！运力推开房门，将女子轻放床上，重又回到廊下。

那女子片刻复苏，点了灯，轻喊大哥，让他进去。石磙想，两个都要死的人了，莫死守虚礼罢，劝一劝也是好的。进得房来，那女子劈脸两巴掌。石磙惊惶，问大妹子，我救了你，为何打我？女子说，我自寻死，与你何干？多管闲事！又嘤嘤啜泣起来。石磙先把遭遇讲了，说自己想活命也活不成，大妹子你不能更苦吧，为啥非寻死呢？女子说，她已身无分文，替换的一件衣服也抵了房钱了，再下去要么活活饿死，要么被债主卖到青楼抵债，不如死了干净。石磙说，他有的是力气，不如结拜成兄妹，他挣饭吃饿不着，只是他死以后，顾她不得了。女子说，那样也不能活——她乃扬州三品武官、云麾将军孤女，爹爹遭人诬陷，被大都督投进死牢，娘亲让她带了传家宝物，赴京城找老主人大义亲王鸣冤，谁料宝物连同盘缠，一并丢了，她返程仔细寻找，一无所获，又饿又累，沦落到这家客栈——不能鸣冤，爹爹必死，娘亲难活，她岂能苟且偷生?

石磙暗道好巧，细细问了，那女子竟能说准银子数目，遂将香囊完璧归赵。那女子抱住石磙，梆地亲了一口，又手抚打过的地方，连连告罪。石磙又欲离开，被女子拉住了，说大哥你久在京城，街道熟悉，我一弱女子，路上也不安全，不如拜了兄妹，同去京城可好?温言软语相求。石磙本为寻一线生机，无奈女子说得恳切，不忍推拒。

月余回到长安，将女子安顿在自家小院，另寻住处歇脚。幸喜大义亲王顾念旧情，全案复查，不日昭雪。女子敬佩石磙，心生爱慕，以身相许，石磙因命不久长，断然拒绝。云麾将军派人捉他到扬州，认了义子，一年多过去，他竟然毫发无损，云麾将军遂命两人拜了天地。次年生了石墩，又让石磙补了七品武官之缺，五年后上奏请辞，由石磙袭了云麾将军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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