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到车厢外侧屈起双腿,双手抱着膝盖坐下。
轮毂声哒啦啦地响起,莽汉挥鞭打着马儿重新上路,车窗外星辉依旧,旷野远处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孩童脑袋垂在膝盖上惆怅地想着,也不知如今到了何处,江阉麾下的策玄卫追兵是不是尾随在他们身后。
妇人轻咦一声好似想起了什么,胳膊肘支撑着身体抬起头来。
“怎么了?姨娘。”
妇人微蹙着眉头说:“你刚刚好像没有谢过人家。”
“什么。”
“被子呀,你得谢谢人家,忘了老爷在家是怎么教你的吗?咱们出门在外万事不遂,也亏得人家一路护持相送,心里感激嘴上得说出来,做人……”
孩童顽皮地翘起嘴角接过她的话:“做人不能失了礼数,我知道。”
姨娘笑靥如花,微微眨了一下眼角:“去吧。”
孩童掀开帘幕看着莽汉黑衣中宽阔雄壮的脊背,踌躇地说:“那个,大叔。”
莽汉回过头来睨了他一眼,冷漠地说道:“咋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清脆:“谢谢你。”
莽汉恶趣味地笑了笑:“谢我什么?怎么谢我?你要是真想谢我,就让我摸摸你姨娘的香腚。”
孩童的笑容霎时凝固,化作怒容嘴唇紧绷,将帘幕重重扯下退回去,抱着膝盖气鼓鼓地靠着厢壁。心里懊恼地想着,等小爷的胳膊腿发育成了,非把你每天三顿胖揍揍成猪头。哼,就凭莽汉这幅尊容,揍成猪头反而比现在好看。
妇人神色有些羞恼,望向孩童带着几许愧意,想到今时今日的缘由,白皙的杏腮上转为一抹淡淡羞怯,暗叹妇道人家出门有诸多难堪事。
……
天际处的红霞透出了起伏的山峦,绯红色浓云在光线的浸染下,从霞红到乳白之间过渡渐变。每一团云朵都这样层层交叠,被红日如利箭般层层穿透。下方山峦处如紫金铺染地面,山下葱茏的草木底部黢黑幽绿,朵朵伞盖上点缀金黄,满山遍野都是这样点染,秋风过处,植被泛起波浪,万点金光摇曳,美不胜收。
孩童趴在窗口看不够这绮丽景色,但马车却从官道上转进了小路,干枯老树的枝叶挡住了他的视线。红日在枝杈间被切割分离,化作斑驳光束洒在他的脸上,既有些恼人刺眼,又感觉温暖摩挲,就像父亲粗糙温热的手。
那莽汉竟然破天荒地掀开帘幕,探进头来眯眼向他们解释:“白天官道上人来人往恐暴露行踪,所以咱们要走小路。”
孩童认真地点了点头,感觉这莽汉的面容顺眼了许多。这家伙一定是认为刚刚的荤玩笑开得有些过火,所以主动凑过来缓和气氛,如此这般的话,可以原谅他了。
山道上路途崎岖难行,车身虽然摇晃颠簸得厉害,但姨娘裹在被子缓冲了左右摇摆,倒也没有大碍。
孩童顿觉了无生趣,便掀开帘幕的一角偷偷打量这莽汉,昨晚夜幕漆黑看不真确,现在看来这家伙的肩膀要比想象中还宽阔,玄衣紧贴在身上依稀能分辨出虬结的肌肉轮廓。
只是有一点却很奇怪,马车颠簸晃荡,他坐在车里手抓着窗框尚且前伏后仰像筛糠。这莽汉牵缰执鞭竟能稳稳地坐在车辕上,而且身体始终垂直于地面,跟那不倒翁似的。
这家伙的腰间分别悬挂着两柄斧头,造型弧圆如同弯月,上面刻着简约古朴的花纹,斧刃处青幽寒锋冷冽。只是这斧头没有斧柄,尾端有钢环用拇指粗细的铁链吊挂串起,那长长的铁链从他的肩背处交叉盘绕一周,另一端链接在右侧的斧头上。
孩童生起了好奇心,轻轻地探出手去要摸这钢斧,手背刚刚触上去便感觉冰冷彻骨。
莽汉猛地回过头来,骇得孩童慌忙缩回手,他双目圆睁杀气凛然:“你作甚么!”
“我只是想……摸摸这斧头。”
莽汉随即嘿声发笑:“我这斧头上可是缠绕了无数的死人魂魄,你摸了晚上可是要做恶梦的。”
孩童靠回到厢壁上,神色不屑地嘀咕,真能胡吹大气,可能是杀过那么几个人,但要说杀人无数那就是蒙骗小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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