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进入城区,但见商铺林立,鳞次栉比,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荡的商铺招牌旗号,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淡泊惬意的笑容,无一不反衬出江南大众对泱泱盛世的得意其乐。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所谓纸醉金迷,所谓灯红酒绿,莫过于是。
赵炅自幼聪慧过人,喜好读书,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均有涉猎研习,舞文弄墨,乐此不疲。
但另一方面他不盲从,不死读书,更不读死书。在他看来,书籍是既是启蒙工具,又可是进步工具,但若凡事都遵循着书中所记,那只是拾前人牙慧,到头来只会鹦鹉学舌,成为一个固步自封的应声虫。读书,是汲取其中精髓化为己用,而非成为前人思想的奴才。
他好读,更好问,从不似懂非懂,更不会不懂装懂,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总之,大神通如陈希夷,也是被他问的不厌其烦。
不过,他是实实在在尊重陈老道的,未卜先知也好,能掐会算也罢,至少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让他越来越相信老道关于江南唐国的八字箴言:戏子当道,文人误国。
江南,不止是水乡,更是温柔乡。温柔,是一把刀,杀人于无形。生长于这般风景如画、年华如诗之地,人又怎可能不醉倒于温柔乡、但愿长醉不愿醒?
南唐,有喜好诗词文章的皇帝李璟及陈觉、冯延已、冯延鲁、查文徽、魏岑这些重臣高官在,上好下甚,这样的国度……呵呵,世上不乏坐井观天者。南唐啊南唐,待我大周铁骑滚滚而至,且看尔等怎生抵挡?嗯,提起笔来写些花团锦簇的文章,或许可以……让刀砍的慢一些。
终究是少年心性,赵小同学且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甚至有些狰狞。
“怎么……”方伟乜着赵炅:“阁下另有高见?”
赵炅呵呵一笑,摆摆手:“没有没有,低见都没有。”
“瞧不起我么——”方伟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了刺激,这说话夹带着北方口音的少年就像只刺猬,浑身带刺,着实可恶。
赵炅淡笑,看得懒得去看向来以衙内身份自居、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方伟,对于这种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他自是没放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上。
在李惟那吃了瘪,伟哥心里郁闷着呢,当即炸了毛,正好借题发挥,怪笑道:“赵炅是吧,我看你满嘴北方口音,说不定便是北边的奸细,得请你去江都县衙问讯一二了。”
所谓“北边”,指的是划江而治的周国。
南唐割据江淮,地辖三十余州,广袤数千里,北与后周毗邻。元宗皇帝李璟自恃实力强大,,出师灭闽、楚之后,开始又联合契丹、北汉,欲攻后周,进图中原。
而大周皇帝即位以来,崇尚节俭、虚心纳谏、改革弊政,促进北方地区的政治经济形势趋向好转,但亦有统一天下、示形用兵之意。
南北双方正处于微妙的平衡点,却又各自秣马厉兵,剑拔弩张,态势紧张,大有战争一触即发之虞。
如此局势之下,互派奸细刺探军情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双方都心知肚明,只是在这非常时期,也不好大张旗鼓的拿这事做文章,默契低调的处理着,尽量不过早挑起战端。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方伟拿“奸细”说事,直接掀了桌子,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赵炅怎么接?
赵炅脸上微笑不消,目光在方倡、吕岩等人身上一一扫过,眼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厉色。
方倡脸色阴鸷,默不作声;吕岩把玩着酒盅,心无旁骛;胡定坐立不安,欲言又止。
赵炅忽然咧嘴笑了,笑的很开心:“方衙内?想来这便是你的风格了,动不动就请人去衙门聊聊?衙门是你们家开的么?一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雨?”
笑意不减,他反问:“好吧,就当我是奸细,你能拿我怎样?”
一言不合就开撕,雅间里的气氛陡然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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