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代行小凌远父母之责并收他为弟子,不管是酬功还是惜才还是出于其他什么目的,但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凌远真的很感动,既然点头认了老师,他便立时代入了弟子的角色。虽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后世已经很少有人说了,更少有人这样做了,但‘老师’二字在他心里永远都是神圣的,传道授业之恩又怎敢忘了。何况张居正现在的角色已不止是他凌远的先生,在决定收他作弟子的同时便担起了他和弟弟妹妹父母的责任,俨然已成为他们在这世上的依靠。人要知道感恩,即便做不到,也不能恩将仇报,那就真成了衣冠禽兽了。
张居正推行新政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发生在万历五年的所谓‘夺情’风波不过是那些既得利益者一个反扑的借口罢了,又哪里有什么正义可言。若真让他们得逞了,张居正丁忧去职,人走政息几乎是肯定的,便是几年过后能再回来,那他的新政还能推行得下去么?这几年的时间又如何能补得回来?怕是所谓‘万历中兴’这个大明朝最后一丝回光返照也不会有了。不管张居正是为国尽忠还是恋栈不去,天下人尽可骂他一句有违‘万古纲常’,但唯独你吴中行不可以,天地君亲师,在骂出这一句的时候可曾想过,你又把纲常放在了哪里?你可知你这一刀将老师伤得有多深,与轼师又有何异!
当年明月的一句点评说得最是明白,‘夺情问题也好,作风问题也罢,那都是假的,只有权力问题,才是真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以为站在‘万古纲常’这个道义至高点上,脸上又挂着‘大义灭亲’的正义嘴脸,究其实——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罢了。
仅凭一张嘴便招安了都蛮,又是这一张嘴骂得海瑞差点自杀,吴中行今天算是领教了这张嘴的厉害了,多少罪恶假汝之名,多少高官大儒都被骂了进去,包括他吴中行,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孔圣人怕都难独善其身。心下暗暗告诫自己,惹了谁都别招惹这位祖宗,假传老师话的事若是败露了,二话不说立即认错,认打认罚绝无二话,要是想骂便任他骂去,唾面自干乃男儿本色,虚己以听方显师兄风范,他总不敢要自己这个师兄磕头赔罪吧?还反了他了!
嗯,真的不敢?
吴中行那里心思电转表情变幻差点就要柔肠寸断了,凌远这边出了口恶气也渐渐平静下来。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值得,骂人也解决不了问题,何况便是骂了他也不知道是在骂他又是在骂他什么,岂不白费口舌?你不是说纲常么,那就先把你给装进去,看你以后还有何脸面以此为借口骂先生,不!这不是设计他而是在救他,让他以后免受廷杖之苦免得落下残疾。刚骂完吴中行,凌远立时便把自己推上了道义高台,又在脸上贴了张‘我为你好’的正义标签,“太后已为我与三娘赐婚,师弟本没有立场再说这样的话,但这当真不是小事,师兄切不可轻忽了”。
“哦?”,听得凌远唤一声师兄,吴中行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确是被那眼神给吓得不轻,小小年纪眼神怎地那般可怕,刀子一般,难怪海刚峰都败下阵来,“女子参加科举本就不是小事,师弟何出此言?”,佛祖在上,我怎地和他打起机锋来了,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么,“咳!不知师弟所说的‘不是小事’是指什么?”。
“师兄既然知悉戎县县衙中发生的事,当也知道胡天锡这个名字了”,见吴中天点了头,凌远凑过头去压低了声音,“凌远始终以为,西南之乱其根源不在于朝廷也不在于夷人,而在于话语权没有掌握在朝廷手里,一本好经往往便被这些歪嘴和尚给念歪了。凌远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对此最有体会,皇权不下县给了胡天锡之流可乘之机,假借讲学之名聚党空谈,若只是空谈也就罢了,空谈他们误不了国。但若是出于险恶用心散播与朝廷政令相背言论,刻意挑起民族对立情绪挑起争端呢?胡天锡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僰人救了他反被诬为绑架,僰人本无反意却被说成擅抬大轿黄伞蟒衣,若非在凌宵城听得三娘道出实情,便是我也以为他们真的是要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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