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金陵。
荣国府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红的帷幔,大红的长毯,大红的囍字,大红的对联。仆人们穿着簇新的青衣,来回穿梭,有人从府中源源不断地抬出裹着红绸的礼盒,也有人络绎不绝地将装载着各种新鲜的菜蔬、肉类的箩筐,从角门抬进厨房。
一匹额头上系着红绸的骏马,被拴在旁边。它四肢修长,躯干强壮,好似蛟龙一般;又周身雪白,毛色晶亮,如同玉雕银砌一样。骏马的旁边,是一顶簇新大红的花轿,漆着红漆的轿杆上,挽着用红绸扎成的红花,红色的轿帏上绣着精美的鸳鸯戏水、喜上眉梢的图案;轿顶上垂下来嫩黄色的流苏,点缀出一丝婉约的妩媚。
一个刚刚束发的小厮,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边忙着整理礼盒,一边悄悄和身旁的略大些的小厮说:“赖哥,听说这史家的小姐,长得漂亮着呢。”大小厮正在把几匹用红绸裹着的云锦放进抬杠,他轻轻踢了小厮一脚,笑道:“悄声儿些,让上头听见,你胡乱议论我们大少奶奶,把你的舌头还拔了呢!”小厮吐了吐舌头,又赶忙低下头,整理手里的活计。
早在几天之前,已经陆陆续续有至亲好友,同僚下属,带着家人,抬着礼物,来到荣国府祝贺。荣国公贾源,这几天忙的不可开交,虽然家中有上百名下人,这几天都各司其职,应接不暇;且各级官吏,亲朋好友之间的迎来送往,也非他莫属。
后堂内,即将成为新郎的贾代善,这几天也被折腾的不轻。他的四个教引嬷嬷和喜娘、傧相,不断地提醒他,到了女方家里,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忌讳什么,千万不能做什么,听的他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他依然耐着性子,彬彬有礼地笑着回答:“妈妈说的极是!”他的目光越过正在帮他穿戴新衣的丫头,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穿着青色背心,银红小袄的女子,她满面凄凉地注视着自己,眼中已经有了隐隐的泪光。他不由得心中一痛。
这是父母在前两年,安排给他的通房丫头唯音。唯音原本是母亲房里的丫头,本名小环。当母亲将唯音赏赐给他做侍妾之后,他才发现小环歌声曼妙,舞姿轻盈,于是,他回明母亲,给她改名唯音。这两年的时间,唯音陪他在灯前读书,陪他在月下观影,陪他在花间饮酒,陪他在枕上闲话。
当时,与唯音一起被放在代善房里的,还有一个叫好音的丫头。不过,只有唯音走进了代善的内心,牵扯着他的全部柔情。
今晚之后,一个姓史的女子,将取代唯音,成为陪着自己身边的女人。她又不同于唯音,她将是自己的正室夫人,与自己荣誉与共,生死相依。她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叫史彦。美士为彦;彼其之子,邦之彦兮。从名字看,这个女子似乎不简单呢!也难怪,她的父亲,可是堂堂保龄侯,虽然比贾家低了一级,但却是不折不扣的书香门第。
贾代善又看看唯音,心中长叹一声。等新夫人进门,他一定要好好商量一下,给唯音一个姨娘的名分。
奶妈张嬷嬷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看到代善还的头发还散乱着,就开始急的叫:“哎哟哟,大爷,你怎么还没梳好头,外面催着你赶快走呢!”她一转身,发现了角落里的唯音:“唯音姑娘啊,快来,给大爷梳头。”
“哎。”唯音答应一声,声音里有一丝只有代善才察觉到了的凄婉。她先是转过身,用已经被自己揉搓的不成样子的藕荷色绣金瓣菊花的绉纱手帕,沾了沾眼角的泪水,挤出一丝笑容,走了过来。
精致的象牙梳轻轻地在代善头上划过,代善隐隐能感觉到唯音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很快,穿着大红锦袍,戴着花翎官帽,蹬着粉底皂靴的贾代善,就被众人簇拥着,出了二门。丫头们退回房里,婆子们继续把代善送出大门,在前呼后拥之中,贾代善骑上洁白的高头大马,在一阵《凤求凰》的唢呐声中,去史家迎娶他的新娘。他的身后,跟着那台大红的花轿。
贾家宽敞明亮的客厅之中,已经高朋满座,济济一堂。客厅对面新搭的戏台上,有几个穿着簇新戏服的优伶,正在尽情演绎一出《双官诰》,端的有穿云裂石之声,引商刻羽之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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