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承恩是知道这个事情的,但这其中关涉太多——有实力强大的关宁军、最得崇祯信重的高起潜、宣大总督陈新甲、马上就要成首辅的杨嗣昌……虽然他相信破家为国的卢象升很可能已经血战殉国了,可他作为崇祯的孤臣——一个没什么强大势力在背后给撑腰的太监,是根本无法抗衡朝堂上这些顶级势力的存在。
毕竟他王承恩不是那位“恪谨忠贞,可计大事”的九千岁,他老王不过是个乡下老实汉,既没有手腕也不敢担当,更没有魄力去投身朝政,以致大权独揽,继而排除党争的纷争干扰。
若他贸然下场去趟这浑水…必然会遭到朝堂上这些强大势力的剧烈反噬,积毁骨销之下,一旦再失去了多疑皇帝的信重,即使他身为大伴恐也很难翻身,另加上依据实际情况,也确实是无法核实认定尸体为卢象升其本人,所以老实人王承恩这次又选择了保持沉默,和其他人的回复保持一致。
在脑海中迅速想完了这些因因果果、弯弯绕绕,王承恩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继而躬身回禀道:“…禀陛下,还没有……”
“什么?!……卢建斗、高起潜他们都在干什么?坐拥我大明十万精锐官军,却任由东虏肆虐京畿,避战不前,难道就这样坐视旁观东虏恣意侵掠我大明的疆土,屠戮朕的百姓良民嘛?!唔~咳咳咳——”崇祯气得浑身发抖,身形因为剧烈的咳嗽而不断晃动。
“陛下,陛下!”王承恩赶忙放下羊角灯,双手将崇祯从墙边搀扶到卧榻上,拉过一个枕头依靠好崇祯的后背后,方才便转身倒了一杯热茶,一边伴着崇祯饮茶送服,一边殷勤的给崇祯抚背顺气。
调息了一阵的崇祯沉默的倚坐着,信手将手中的茶杯递还给王承恩,语气萧索道:“大伴,你说朕这个皇帝真是个昏君嘛?”
“——陛——下——”
王承恩赶忙跪下叩首,惊惧之下失声痛呼,最终只是惶然地摇头不语。
崇祯无力地耷拉着双肩,眼神里逐渐失去了焦点,自己像是对脚下的王承恩,又像是自言自语:“……不是嘛,可如果朕不是昏君,又怎会让国事艰难至此。朕即位十一年,自问躬亲勤勉,选贤任能,可换来的结果是什么——鞑虏四次入寇,国土沦丧,三次直逼京师,任敌骑耀武扬威于京畿,欺我中华无人!现今北地内陆,已是仨年不雨,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揭竿而起的变民是越剿越多、层出不起……难道这煌煌天命如今真的已不再眷顾于朕了?!”
骤然听闻到帝王的心声,吓得王承恩如筛糠似的浑身发抖,根本不敢回答附和任何言语,只一个劲儿叩首伏地,额头紧紧贴敷在冰冷的地砖之上。
看到王承恩这副两肩打颤、惊惧慌乱的害怕模样,崇祯也再没了继续探究追问下去的精神,无可奈何地哼道:“哼——罢了!罢了!朕乏了……扶朕安歇吧!”
……
……
夜已经很深了。
偌大的紫禁城基本上没有几棵树,所以连麻雀这类的飞鸟都不怎么常见,除了那几只瘦骨嶙峋的宫猫还在屋脊上檐台间步态优雅的巡逻视察,甚至连那些理应在值夜的内廷守卫们都没有几个到岗当差。
而当四更天的梆子声隐隐响起之时,乾清宫懋勤殿里的点点灯火才渐次熄灭了亮光。
然一个时辰后,崇祯帝朱由检又将五更朝起,应对焦头烂额的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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