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张献忠亲自率领一部分重要将领,襄樊监军道张大经则率领着谷城地方官绅,在郊外迎候巡按林铭球。然后,林铭球一行便被安排驻宿在贡院(乡试考场)之内,离张献忠的将军公馆很近。
进了贡院后稍事休息,张大经和张献忠便率领众将同地方官绅正式进行参见,继而就在贡院里举行盛宴为巡按接风。当天连吃了几场酒席、收了不少笑纳的林铭球十分开怀。却在当天晚上筵席散摊、众人告辞之际,单独把张献忠留下,然后一路引进签押房,屏退左右,注视着他呵呵直笑,却不言语。
张献忠被他一直这样瞧着实在不得劲,旋即问道:“大人你……”
林铭球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开口发问道:
“敬轩啊,你可是知道这李自成的下落?”
张献忠暗暗地吃了一惊:“怎么?巡按为何这样问我?”他实际确实不知。这难道是朝廷听到什么谣言,对他有所怀疑?
“……回大人话,末将毫无所知。不知朝廷可有确实消息?”张献忠强自按下自己甩臂摆脱林铭球抓手的冲动,反而主动将自己的脸贴近过来问道。
“唉——我就知道是这样!对于这‘闯逆’下落,朝廷也无确实消息。不过闯贼死尸迄今也未找到,坊间传出许多谣言,学生(当时官场中人的自谦之语,意思是学孔孟之道的人,)此次前来谷城,实与此事有关。”林铭球一边说话一边留心张献忠的神色,口气中隐隐有所指。
张献忠暗自松了口气,欠身将自己的耳朵凑近林铭球的嘴巴,以示亲近得细问道:“不知有些什么谣言?”
林铭球遂放开自己攥握张献忠小臂的手。“……有的说他逃到汉南或商洛山中,有的说他逃到老回回那里卧病不起,有的说他确实阵亡。谣言纷纷,莫衷一是。十大以前,忽有一股流贼打着闯王旗号,突袭潼关,等贺人龙仓皇追出,这股流贼却不见了。闯贼下落如不迅速查明,不惟洪制台与孙巡抚会受皇上责问,连我们总理(指熊文灿,其名义是“剿贼总理”,地位同总督)大人也有干系。”
“为什么总理熊大人也与之干系?”
林铭球略停一下,说:“敬轩,我看你诚意归顺,不妨对你明言。近来有人向总理密报,说这李自成极可能秘密逃来谷城,潜藏你处。虽是谣传,但熊督对此极不放心,故特命学生亲来一趟。”
“末将敢对天起誓,李自成确实不曾逃来。自从崇祯八年以来,我与李自成闹翻了脸,互不来往。所以他纵然兵败后无处存身,也决不敢逃来末将这里避难。”
“你二人互相不服,意见甚深,朝廷也是有所耳闻。但俗话说,和尚不亲帽儿亲。你们毕竟都是当年十三家中人啊。会真没有什么联络?”林铭球注视着张献忠的脸孔,嘿嘿干笑起来。
张献忠也笑了笑,坦荡地摆了摆自己的衣襟下摆,说:“某张献忠誓做朝廷忠臣,岂能与那等腌臜流贼暗中往还!恳大人转禀总理大人,勿信谣言,使献忠安心驻兵谷城,保境安民,为襄阳上游屏障,使总理大人无西顾之忧。倘若熊大人对献忠尚有疑心,献忠手下十万军心又如何能安?”
林铭球赶快安抚说:“某一定转禀总理大人,请敬轩不必在意。不过,倘若那闯贼走投无路,万一真逃奔前来,请求将军庇护一时,也望将军务必不失此立功良机,将此凶狡巨贼缚送朝廷,则不惟将军从此见信于朝廷,亦可邀封侯之赏,垂芳名于青史。”
“倘万一李自成真敢来投,末将定遵大人钧谕,将此贼缚送朝廷,以表献忠归顺之赤诚忠心。”
“好!好!好!此诚乱世之秋,将军正富青春,前程将不可限量喔!”林铭球大拍其肩赞道。
“多谢老大人栽培。”张献忠执礼恭敬。
林铭球端起茶杯子放在嘴唇边咂了一下,露出了些许倦容。
已然会意的张献忠赶快起立,躬身告辞。
出了贡院,张献忠带着一大群亲兵亲将步回公馆,边走边心里骂娘道:“林铭球,你个什么信球玩意儿,还想来诈额嘞!!”刚走到院里,白文选便迎了上来,伏在他的耳边咕哝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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