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心思通透,将小内史王谊今日的种种异动联系起来略一思忖,即窥破了他的良苦用心:大约他是担心自己会利用宇文护东征兵败的机会,与宇文深、宇文孝伯父子合谋罢黜权臣,谋求亲政,这才有了未经通禀擅自闯殿以及有意催促宇文孝伯快去快回诸种失礼举动的。
但因王谊入宫伴读是受宇文护举荐,宇文邕尚不确定王谊如此行事究竟是为了什么,遂存心试他一试,冲他点点头,“哦”了一声,边转身向几案前走去,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与突厥缔约之事,一向都是晋公操持,你如有何建言,不妨待晋公回朝之时,向他当面提说便是。时辰不早了,你且到殿外候着沈先生去吧。”
哪知王谊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扑通”跪倒在地,叩首说道:“臣系陛下之臣,非晋公之臣也。《诗》云:瓶之罄矣,维磊之耻也。君上秉承祖宗之嗣业,当此邦国倾危之际,焉可塞责于他人,犹恂恂于章句之间乎?”
“王谊大胆!”宇文邕勃然作色,厉声呵斥道,“汝等小臣,敢妄言国是,还不速速退下!”
“微臣今日之言,皆出肺腑。晋公虽陛下懿昆,朝廷柱石,即如和亲藩邦之事,也不便逾礼决断,伏望陛下思之。”王谊似也豁出去了,执拗地说完这番话,方遵命起身,转身退下。
宇文邕佯怒斥退王谊,心内对这位颇具胆识的小伴读油然而生几分钦敬之意的同时,这才开始认真思考起王谊的建言来。
如果说两年前宇文邕极不情愿主动与突厥和亲,主要是由于受大兄宇文护所迫,放不下华夏君主体面尊严的话,那么如今他受到王谊的启发,重新考虑主动和亲突厥这件事,则大多为宇文护东征失利的形势所逼,基于一位君皇安土保国的责任,不得不采取的行动了。
可能连宇文邕自己也未意识到,他之所以采纳王谊的建言,自从继位登基以来头一回主动承担起一位君皇应尽的责任,还有埋藏于心底的另一层若隐若现的期许:希望借此机会促使大兄宇文护知难而退,还政于他。
一旦决意采用通过主动和亲突厥,外结强援的策略,来达到牵制北齐,确保关中的目的,接下来曾经困扰过宇文邕的那个难题又难以绕过地摆在了他的面前:怎样安抚夫人李娥姿?
宇文邕继位已经长达五年之久,本应被册立为皇后的李娥姿在宫内的身份仍然还是五年前的鲁国公夫人。这其中虽然有宇文护因气恼李娥姿背叛他、倒向宇文邕而从中做梗的原因,同时也有叱奴太妃和宇文邕母子为笼络李娥姿而有意不确定其名位的因素。
尔今既要和亲突厥,就必须先明确李娥姿的名位、身份,才能避免今后一系列的麻烦。宇文邕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于当日晚间再次来到了含仁殿来征询母亲的意见。
叱奴太妃久未出宫,这回借到万善寺进香之机得与寺中的僧尼相见攀谈,兴致甚高,不顾秋奇等人的一再劝阻,在寺中一直盘桓到日薄西山方返回宫中,一见儿子的面儿,不待宇文邕开口,就絮絮向他谈起了今日的见闻。
“儿啊,你是没有见到今日寺内的情形,那叫一个热闹……娘先跟你说上一声,回头再同你大兄说定了,自今往后,每遇诸佛吉日,娘还要到寺里进香礼佛去。”
“母妃,儿子今日接到奏报,大兄东征不利,已率军撤回了关中。”宇文邕并不想扫了母亲的兴致,可为了让叱奴太妃明白他主动和亲突厥的原由,只得先告诉了她宇文护兵败洛阳的消息。
“萨保,他人没事吧?何时才能返回长安?”叱奴太妃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住了,眼瞅着儿子关切地问道。
“母妃请放心,大兄无碍,再有几日便可见着他了。只是……”
叱奴太妃松下一口气来,招手示意儿子坐到自己身边来,拉着他的手问道:“你心中有何难事,尽管对娘说说。”
宇文邕心头掠过一股暖意,双手握住母亲的手,说道:“娘,为防范齐朝趁大兄兵败之机举兵来犯关中,儿子想和亲突厥,外结强援,牵制敌国,可又担心因此委屈了娥姿,所以特地来向娘求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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