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认得的花不多,一直不知道罩面上绣得是什么花,牡丹?月月红?每次问,夫人就凑过来,掸开琵琶袖口,遮住微红的脸,偷偷吻他的眼。
他有一对很温柔的眼。
可惜,也许那姑娘是命里没这福气,将军夫人当了没多久,有了身孕,十月怀胎却难产,母子都没保住。
此后九年,不再娶,许家满院月月红。
他是听见歌声才假装路过这里的。
鲜花调。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奴有心采一朵带又怕来年不发芽。”
歌声质朴,并不好听,只是在这满目的断壁残垣之中,伴着茉莉花香而来,尤为动人。
他踏上带着芬芳气息的石子路,转角处的小花圃,碧玉年华的少女抄着剪刀修剪着花枝。
清晨,路上少人,突兀出现的身影让那卖花少女侧目去看。
“我记得你!”
许慎瞪眼,微微愣住,那姑娘的笑像花蜜一样甜。
“上次祝大人在街上慰问百姓,你站在他身边。你”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收起笑着的脸蛋,拍拍粗布衣裳,跪地作揖,“民女冒昧,给大人请安。”
许慎和善笑笑,“一介小小侍卫,称不上大人。”
笑意被面具遮蔽,卖花姑娘偷偷抬头瞥一眼鲜花假面,与许慎目光对视一眼,立刻躲闪开,继续伏地不起。许慎只得走上前去单膝跪地将那姑娘扶起来,“祝大人爱民如子,若是见你如此跪我,怕是立刻将我削去职位,更何况你同我小妹很像,见你亲切,不必多这些礼数。”
“你当真只是个小侍卫?”卖花姑娘瞥他藏在面具后的那对眼睛,真诚淡然,这才起身,咧出个笑来。
“我叫程鲤,今年十六岁了,你的小妹是什么年纪?”
“我我的小妹死在十六岁,她撞在满人的长枪上,被枪尖穿心而过。”许慎的双眼微微泛红,“她被俘虏了,不愿受侮辱,死都不肯低头。”
程鲤听出话中酸楚,跟着叹气,开口转移话题,“你你脸上的花面真好看,是你小妹,嗯不对,这面具,一定是你的心上人给你织的。”
“你怎么猜到的?”
“这花叫将离。”程鲤笑了笑,“你在战场上受了伤才带着假面的吧,你的心上人,你们在一起了吗?有没有小孩子?”
大夫说过夫人的身子受过大累,许家众人赴京,一个丫鬟,除了操劳,没有撑起一个家的办法。
肚里的孩子,对夫人是负担。可她太喜欢小孩子了,为了能够抱着这个温暖,软软的小东西,她死也愿意。
她织那假面,希望肚子里的孩子,不要畏惧自己的父亲。
将离。
许慎眼眶里含了泪。
他不忍再谈,背身,默然走远。
“谢谢你。”
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慎没有回头。
之后,他总是路过这里,嗅一嗅花香,偷偷瞥几眼,那个很有朝气的卖花小姑娘。
程鲤倒是愿意主动找他说些闲话,一来二去,两人熟络。
“爸爸妈妈带弟弟去松江府讨生活,说是年底回来,你待多久回去,如果你们住的近,帮我捎点东西过去。”程鲤伸手举着剪刀修理着花枝,探脚去踢一旁躺在破旧摇椅上的许慎。
“好。”许慎吹吹冒着热气的盖碗花茶,小饮半口,放在地面上,仰头,取下假面放在胸口,阳光洒在脸庞上刀剑挥砍出的沟壑里,暖洋洋的,“他们过得如何,我有些人脉,可以关照些。”
“那感情好,我爹夜里老是咳嗽,我摘点百合存起来,你拿去给他泡茶喝。”程鲤叹了口气,“我家里人老实,听说松江府人精明,还瞧不上我们这边的人,希望他们不要受人欺负。”
“不至于。”许慎闭眼,享受着阴雨季节中难得的好天气,“对了,你家里人都出去了,家里就你一个人,夜里不害怕?”
她晃了晃手里的那把小巧的铁剪刀,“我有这个,我不怕,我每天晚上都把它藏在枕头边上。”
许慎立马换了一批亲信在附近巡夜。
刺客何春夏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百发小说网http://www.baifabohui.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