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我秋月氏在筑紫的居城。那时我父亲还健在,这个女孩子持了一封书信,说是要面交给我父亲。”
“她就是……”
“不错,她就是鹫尾高广的女儿,鹫尾萤。”
“原来她单名一个萤字。”
“我父亲看完信后一言不发,把她留在了城中。起初我们也都很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父亲说,这是高广的女儿,因为高广的妻子去世了,想要把女儿寄养在秋月城。”
“他不是都与你家断了私交么?如何又把女儿送来。”
“据我父亲说,高广的信中提及自己任少弼以来,已经得罪了不少京中的权门豪贵,他本人虽无所惧,唯独怕身边这个女儿受了牵连遭人暗算,于是想把女儿送离京城,寻个妥善的庇护之所。其实高广的夫人年纪尚轻,虽然信中高广称她是急病亡故,但我父亲猜测死因并没那么简单,应是遭人所害,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匆忙地把女儿送过来。”
朱芷潋默然。
父亲的心思她从来都不会懂,她只知道从小母亲宠她爱他,为了她什么事都肯变通。她幼时体弱,在襁褓中夏日惧热啼哭了几声,母亲便把殿前千步之内有遮挡的宫殿全都拆了,就为了能送进几缕凉风来。她喜欢在殿前的湖边用石子打水漂,但嫌那石子表面粗糙不好使,母亲便让人挑了玉石磨成玉片让她打水漂。到如今,沉在湖底的玉片依然不计其数。母亲不仅不在意,还亲赐了“沉玉湖”三字,以示风雅。
母亲说父亲走得早,所以更要替父亲好好疼自己。
天底下的父母难道不都是一样的?
可这这个叫高广的男人,不爱他的妻儿么?他能做的,就只是看着妻子死,或是把女儿送离身边?
她不懂。
两人吃完一碗白玉丸子,起身结了账继续走。朱芷潋抓了一把松子在兜里,边走边磕。她忽然想起某次与银花躲在筐里一同吃蜜饯,看着苏晓尘被毛贼围住的事来,不由又叹了口气。
秋月实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叹气已是心知肚明,便扯回鹫尾的话头,好让她不要对苏晓尘徒增忧思。
“鹫尾高广也知道此时把女儿送来,与当年的绝交之举颇有相悖,便在信中说只要女儿能平安,从此改姓更名也无不可,还望秋月氏怜悯。我父亲拿着信,瞧着这女孩子又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禁恻隐。于是他让我母亲收入阁中,做了侍女,只留个名,隐去了姓。”
“隐姓?”
“对,我琉夏国的女人只有贵族与武士才有姓,譬如像阿藤和阿葵,都是百姓的孩子,就只有名,没有姓。鹫尾隐去了姓,也不会有人生疑。”
忽然竹林中一声抱怨传来。
“殿下,阿葵祖上也是武士,只不过穷困潦倒,连刀都卖了,无颜自称武士,就只能埋没了身份。阿葵祖上是姓高田的。”
秋月笑了起来,朝林中高处说道:“哦?原来你是有家世的人,我竟然不知道。难怪有几次我练武时你在旁偷窥,原来是武士之后。”
竹林深似海,随风卷碧涛。
秋月见林中的阿葵不再说话,又自笑道:“定是被我说了偷窥练武之事,觉得理亏,就不吱声了。”
朱芷潋却问:“怎么?你练武的时候,是不许人看的么?”
“我练刀时用的若是竹刀就无妨,不仅可以看,我还时常传授他们刀法。但我若用的这把灵刀,就不可以了。”
“这是为何?”
“灵刀荒鹰,一旦出鞘必饮人血,我就算是用灵刀来练,多半也是不出鞘的。”
“所以阿葵偷窥几眼,你也就假装没看见了?”
秋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朱芷潋从未听过还有这样的灵刀,好奇心大盛,又问道:“那你出鞘练刀时真的就从没被人看见过?”
“其实……有一个人见过。”
“谁?”
“鹫尾萤。”
“她?她偷窥你练武?你没有察觉吗?”朱芷潋话音刚落,忽然想起鹫尾那形如鬼魅的身影。
想要不被察觉,对她又是什么难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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