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伤惨重的新兵们退回自家营地后,白袍军朝益亭城发起的第一波攻击,也随着夕阳的落下而告一段落。
城外。
春季的黄昏消散,并扫去了天际上的最后一朵白云,随着夜幕笼罩大地,一贫如洗的天空上,逐渐浮现出了点点星光以及一轮弯月。
远处的丘陵、近处的沟壑,都被浓浓的漆黑夜色抹平,周遭的树木在微风吹拂之下,枝叶轻轻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倘若能抛开白天的战斗,这里将会是一个别样惬意的地方。
但事实终归是残酷的。
白袍军的营地,一名名伤兵躺在营帐内,发出一声声痛楚的呻吟。
虽然重伤和轻伤者都被划分开来、兼营盘规模比较庞大,但光听到那一片哀鸿之声,也足够使众多医工们感到有所不适了。
好在,陈子云一直很重视军中的医工,因此他们的待遇一直以来都很好、几乎堪比陷阵营的老兵,加上除了一些新招募的医工之外,大部分的人都经历过数次这种情形,所以此刻并没有出现杂乱无章的状况。
在重伤兵之列的孙家老四,其前胸、后背和手上有着十几道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任由医工摆布的他,面色及其惨白,尽管期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但无论是谁都能感受到他心里的哀伤。
可孙家老四好歹算是捡回了一条命,相信若不是夏良弼的收兵命令下得及时,只怕就算撤回了营地,得不到及时治疗的他,最后的结局也是生死难料。
至于那些倒在益亭城头上的人,可就没他这么幸运了,这些死去之人将会被守军无情的扔到城下,直到白袍军攻下益亭后,他们才能入土为安。当然,这个过程无疑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其中的凄惨景象,亦是无需赘言。
战争总是残酷的,也许在数字上,几百人战死是那么地微不足道,但是,对于一个亲身经历、亲眼目睹的人来说,这不仅仅是死了几百人那么简单,而是一个人倒地身死的这一幕,在其眼睁睁看着之下发生了数百遍。
对此,夏良弼深有体会,当初鄱阳和豫章攻城时,难以计数的流民和士兵,成片成片地倒在了那个让人胆寒的战场上,然而,他和所有经历了那一幕的老兵们,非但没有成为战争的恐惧者,反而变得愈发坚毅起来。
而这一战活下来的、基本上每个人手里都沾过血的新兵们,只要有成长的空间和时间,并对其加以训练,相信他们最终又会是白袍军新的一批悍勇老兵。
“看来,杨守仁说得没错,这益亭守将乃是生性守正之人。”
中军帐内,夏良弼、薛田、郭子兴和马昌明等高层齐聚于此,听完了一名新兵大队长的汇报,夏良弼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朝着伤痕累累的大队长说道。
得知那批官军一直在提防着己方,防守北门的部队大多都是城防营和团练,夏良弼不由微皱起了眉头,察觉到这名大队长是在忍着痛回话,末了又叮嘱了一句:“你下去后安心养伤,要多加安抚弟兄们。”
见对方一瘸一拐地下去后,坐在将案左侧下首的薛田思索了片刻,无奈叹道:
“可惜,兵力调动无法瞒过城上的守军,辎重大车更是无法绕过这益亭北门,否则只消一两日,某就能将其拿下!”
夏良弼也很清楚自己面临的局面,尽管第一批攻城的八百名新兵,从发起攻击开始只阵亡了不到五百人,就能坚持了半个时辰之久,可是他知道,若是守将一开战就出动守城主力,只怕新兵们没有尽数攻上城头,自己就不得不在他们的伤亡惨重之下鸣金收兵了。
不过此战付出的代价,夏良弼认为是值得的,起码他摸清了守军布防的兵力配置以及强弱多寡,而这个目的达成后,接下来他只需要想出应对的办法即可。
“倘若不出奇招,短时间内很难在损失不大的情况下攻破益亭,而我军又最怕被战事拖住。
因此,我意不必隐瞒,让陷阵营带上数百新兵,只随身携带两日军粮,大张旗鼓的绕至西门。届时两面同时发起攻击,守将很可能会认为我军想要分散其兵力,继而保持现在的布防不变,待北门发起总攻之时,陷阵营突然参战,或可一战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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