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施世叔的品行和风骨的确值得钦佩,但这位若真想实现青天判官的抱负,仿佛有点任重而道远啊。
春归立即“补漏”:“净持不大可能与姜熊串供,但两人的证辞都说到了虐杀,不同的是一个乃耳闻,一个乃目睹,然则被害人双目被剜四肢受斩的供述确为一致,二者供辞既能相互应证,施推官虽不能立时判定,但仍当并秉公执法才算公允。”
有春归这一提醒,萧宫令也立时反应:“当堂对质,人证不改口供,且韩夫人和程七郎皆为哑口无语,唯有程大郎提出质疑,但余听来却觉蹊跷,缘何程大郎胆敢一口咬定令弟无辜,难道大郎君知道凶犯另有其人?”
施推官到底是和兰庭一起办过案的人,此时终于开了窍,冷声道:“韩夫人既然否定指控,未经上请,本官也不便继续鞠问,确然应当依律行审,如此,只好先将一应涉案人证及两位郎君带去衙堂严加察询了。”
韩夫人立即起身,人都已经走到了屏风前。
“施推官,这件事明显和犬子程珠无干,净心、净守、净文可都是七郎的侍婢,净持的指证更是针对七郎!你要审问,只拘七郎一人即可,不能牵连我家大郎啊!”
这话音刚落,屏风那头便传出一声冷笑。
春归的耳朵顿时直立。
她终于听见了程玞的动静!
“人是我杀的。”
少年这时才说话,他一直静立在兄长的座椅旁边,大多数时候他的神思其实都在游离,他甚至未曾听清姜熊和净持的证供,可韩夫人说的每一个字,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那不受控制的恐惧和恶戾又再奔突,像焰浆一样焦灼着他的肺腑,他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几面屏风上精致的雕花,那些花朵在他的眼里突然染上了血色,娇艳夺目的,致命吸引着。
“那些婢女都是我杀的,但我其实并不想杀她们,我只是,我只是……太痛了,我这里像长着两排獠牙。”程玞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它们常常啃噬我
的脏腑,啃噬我的脸,我的眼睛,啃噬我的四肢骨骼,让我锥心刻骨的疼痛,但朱大夫却说我的病情得到了控制,我不会再忽然失去知觉倒在地上手脚抽搐,朱大夫用银针扎进我的皮骨里,扼制了我的病症,他以为是这样,但没用,只有我知道没用,我这样的疼痛,朱大夫却说这些是错觉。
我只有看见别人挣扎,看见别人疼痛,看见别人流血,看见别人抽搐,我才能真正的好,我不痛了,他们代替了我受折磨。”
“玞弟!”程珠难以置信,像从来不认识自己的弟弟。
“大哥,你说我才是父母的寄望,你说我才能代替你尽孝,我才能替你承担你本应担负的责任,但你一直不知道,我和你一样,我也是个病人,你知道吗,我什么都不能替你分担,你在渐渐康复,我却病入膏肓。
我从小是在外家长大,外祖父和舅舅们看着我都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他们说原本以为我是个健全人,没想到我竟然也是身染恶疾,大哥,你虽体弱多病,但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放弃,可我自从出生,却让他们真正绝望了。
你娶了妻子,外祖父和舅舅们击掌相庆,他们看着我说,好在珠儿争气,玞儿啊,如今你的痫证好与不好,或许不是那么重要了。”
韩夫人已然瘫坐在椅子里,泪水有如决堤,她现在是再无心力作任何狡辩了。
“你渐渐好了,我终于成为彻底被遗弃的人,大哥,你知道吗,没被接回京都前,我甚至恶毒的诅咒你,为什么没有早夭呢,为什么还活着?你要是一直活着,我该怎么办?
但你对我这样的好,比所有人对我都好,你相信了谎言,以为是因我们两个八字相冲,我才会被送去外家,你负愧,觉得对不住我,而直到今天,你还在维护我,也只有你维护我。哥哥,只有你没有遗弃我,只有你,可你看错了我,我没有你以为的那样好,我,我的确……是我虐杀了她们,因为我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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