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下大棋 (2-1)

“李姑娘该知道，我大明饱读诗书的文人士子多不胜数，若都像李姑娘这般顾念家国百姓，当前形势不至于如此糜烂。”崇祯皱眉道。

李香君面色一整，试探着轻声道：“文人士子报国无门，空有满腔抱负与热血，然而得不到重用。油滑之徒，奸险佞臣，拖垮大明。民女说些逆耳的话，许多士子议论皇上……”

她停住了，清澈的眼眸紧盯着崇祯的面色，见依然云淡风轻的，才小心翼翼道：“说皇上识人不明，刚愎自用，刻薄臣子。”

这是文人士子对朱由检的评价。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年轻士子锐气可嘉，抱负与热血也值得正视，然而李姑娘可知，如今他们眼里的油滑之徒，东林党们，当年也和他们一样的满腔抱负与热血。”

“这，这是为何？”

崇祯笑着喝了口茶，悠然道：“他们现在没有官位和财富，只能凭一腔锐气和热血试图博取一些。等真的拥有了，就舍不得失去，不敢出半点岔子，于是变得人浮于事，成了老油条。”

“不做事就不用担责，做得越多会错得越多，就会被对头抓住小辫子，很容易栽跟头，丢掉拥有的位子和财富。”

崇祯拈起花生米咂摸着滋味，人性使然，人都害怕搂在怀里的东西被人抢了。

李香君紧咬红唇，眼眸闪出一丝怒意，握紧粉拳道：“但也有真正的仁人志士，若官绅士子都一心报国，为大明出资出力，国事定能好转。”

崇祯失笑摇头，淡淡的道：“官绅士子，各地兵民，有谁希望国事糜烂？然而你可知道，官兵不畏生死为大明效力的，十个当中不足一二。官绅士子，肯为大明慷慨解囊的，十中也不足一二。”

“我知道有真正一心为大明的，然而，绝大部分人都希望过上安康的好日子，却希望别人慷慨，自己少出钱少流汗流血。”

“为大明，精忠报国，没有问题。但是与自身的利益发生了冲突，十个人中有八九个会搂住自己的钱袋子，缩紧自己的脑袋。”

崇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没有苛责的意味。

“皇上洞察入微，民女服了。”李香君黛眉紧蹙：“怎么解？再这般下去，民女担心，有亡国之祸。”

如果面对冷厉的皇帝，这种话她是万万不敢说的，是崇祯的随和亲切给了她胆量。

就像面对小时候隔壁家的大哥哥，一点也不用怕。

“如今天下是一盘乱棋，每个棋子都长了脑袋，顾念自身的安危。”崇祯轻轻的笑道：“然而有的棋子正面临死亡的威胁，周边的棋子为了维护自身，见死不救是常态。你如果仅仅从道义层面指责这些棋子自私吝啬、贪生怕死，是毫无用处的。因为道义没有刀刃，吓唬不了谁。”

李香君蹙眉深思，微微点头。

“当大明的平民官兵，面临流寇与建奴的死亡威胁时，官绅勋贵还没见到血，刀还没架到脖子上，他们本能的反应是藏好自己的家产，维护自己的地位。何必为了还没临头的危险，将钱财利益扔给别人？那不是傻子吗？”崇祯一拍桌子，哈哈大笑。

李香君却笑不出来，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是无解的难题？”李香君悠然轻叹：“是啊，谁会将自己辛苦挣来的钱财撒出去？谁肯为别人抛头颅洒热血？”

崇祯摇头道：“不，天下不该是一盘乱棋。作为皇帝，我的责任是理顺棋子，让每个长了脑袋的棋子能看到自己的利益和整盘棋局的利益，看清自己的目标和整盘棋局的目标。”

“官绅勋贵需要百姓军兵养活，那么，就恨不得挖光百姓军兵的东西，都搂到他们自己的怀里。”

“文人士子都想高升进位，做大官发大财。别听他们嘴巴和文章说得慷慨激昂、冠冕堂皇，实质也想坐上位子之后，从百姓军兵手里搂钱粮。否则他们十年寒窗苦，坐到百姓军兵的头上干什么啊？”

崇祯似笑非笑的看着花容失色的李香君：“我身为皇帝，应让百姓都吃饱饭，安居乐业，过上吃肉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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