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果不其然,恰如古夏先前所料,古震听到这一句时,登时怒目圆睁,发厉声呵斥道:“你可知单凭此一句,便足令我古家有灭门之祸!”
“并非孩儿危言耸听,”古夏一反恭顺常态,仍自直言不退,“皇城司司职情报刺探、搜捕刑讯、查抄罚没,爹岂能不知?”
古震面色剧变,心头震颤,他又怎会不知,此时皇城司悍然现身绝非善事。早在那日朝堂之上,虎符于他掌中滑落之际,古震心中隐然已闪过一丝不祥之兆,他只作不理,不愿往那坏处去臆度,心中总寄有念想。如今这层窗户纸为古夏所捅破,一时之间,他万难接受。
“……休要捕风捉影!我古氏一族,三代追随兰陵萧氏,功耀千秋。圣上如今既许你三司会审,你又岂可再猜忌圣意……”古震恍惚间张口辩斥,只是他心神剧震之下,底气俨然已没了先前那般充盈。
“爹您亦曾亲口说过,三司会审乃是太尉侯景主事,他既从先作梗,又何谈秉公执正?此无非是圣上的权宜之计!”古夏面红耳热,口中急道:“古家三代为将,爹有百战之功,比之汉时淮阴侯又当如何?韩信擒魏、取代、破赵、胁燕、击齐、灭楚,最后仍不是不免于身死夷族之下场?”
“夏弟!”燕珏喝止道:“你怎可如此与义父说话!”
古夏心下情急,言辞难免激烈。听了燕珏教训,着即向父亲跪拜叩错:“孩儿鲁莽,父亲莫怪。”
古震摆摆手,示意他起身。接着背身朝向古夏,口中徐徐有声:
“夏儿,《孟子·告子下篇,你既知'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焉不知上有一句:'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吗?”
古夏一怔,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旁燕珏亦是满面讶异。
三人沉默以对,各有所思。只屋中烛豆摇摇曳曳,忽昏忽亮。
“爹,”良久,古夏开口打破沉寂,道:“您犹记得苏伯伯么?”
孰料古震不经意间听得此言,立时浑身一颤,竟如临大敌。
古夏口中苏伯伯,名曰苏栋,乃是大梁前任扬州刺史,其人大有来历。
苏栋祖上苏绍,为西晋时期吴王师,议郎关中侯;其妻石氏,身世则更加显赫,乃是西晋一朝大名鼎鼎的巨富财豪石崇之妹。传闻石崇富可敌国,晋武帝之舅父王凯,堂堂皇亲国戚,曾与之斗富,亦败于其雄财之下;石崇有座别院,名号金谷园,据说园内以金砖铺地,白玉为桥;楼榭亭阁,尽是琉璃建造;富贵堂皇之姿,胜过皇家花苑十倍不止。石崇后来虽为孙秀所杀,父、兄、子三族遭夷,然其妹石氏却受苏绍庇护万幸逃过一劫。坊间传言石崇家财为孙秀所夺,其实不尽然:孙秀固然夺了金谷园并石家诸多产业,然石崇经年累月所积攒的巨资之数,实则另有所藏。事发前夕,石崇自感时日无多,他膝下无子,唯与石氏兄妹情深,遂暗中将藏资之所早早告知其妹,以防不测。他死之后,石氏一介妇人,这笔泼天横财自是落到了夫家手中,从此苏氏一族开始逐渐发迹。
尔后百年,苏家运用石崇留下来的财资,早已是声名显赫的一方富贾。传至苏栋,他眼光独到,触觉敏锐,在天下纷争,群雄并起之时,便已瞧出兰陵萧氏有图谋天下之雄心实力,遂主动与萧灏攀交,慷慨资以钱财、马匹、兵器等,助其成就大业。待萧灏建立大梁后,苏栋自然功不可没,被封为扬州刺史。
扬州乃江南最为富庶之地,水运发达,商贾云集。苏栋居此要位,自是大捞好处,苏家从此日益愈富,放眼大梁境内,无人财力可与之比肩,大有当初石崇之风范。
有道是物极必反,萧灏一朝,苏家如鱼得水;及至萧珝继位,苏家命途却引来了转折。萧珝即位之初,兴修太极殿,与西魏缔结姻亲,诸多地方需用到钱财。然实时大梁久经战事,国库虚空,无力负担,萧珝便将主意打到了当朝首富苏栋身上,暗令他上缴半数家财以充盈国库。苏家虽富埒陶白,但大凡商人,愈富则愈吝,忽要他献纳半数家资,苏栋岂能愿意,最终苏家只奉诏献纳了区区一亿钱。萧珝大怒,立即下旨革除苏栋扬州刺史之职,贬为庶民,同时还罚没了苏家几处大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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