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母亲轻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莫粦的心中却划过一道刺痛,他看着母亲那慈祥而圆润的脸庞,那上面已然留下了太多艰辛岁月刻下的痕迹,唯有那仍然大而有神的双眼和挺直的鼻梁,可以依稀看出母亲年轻时作为温吉烈美人的风华。
母亲太过辛劳了呢,在父亲巴勒台被塔依尔人诱擒,扭送至顿诺昆朝处以车裂之刑后,奇骆温部辛苦聚拢的部众开始离散,母亲和自己兄妹几人被赤纳思人、额里丹人、合答斤人、速勒都人无情的抛弃了,但她没有绝望,她手持风狼鹘狐尾飘带大旗在带着勒勒车、赶着牲畜准备转投新主的奇骆温部部众前面立马阻挡,厉声呵斥着那些“逃跑者”,大声提醒他们当年跟随父亲巴勒台时所立下的誓言。
但世态是如此炎凉,雄鹰折翼,鼠辈横行,人群中有骚动,准备叛离的部众在母亲的斥责和跟随拥有壮年成名首领的赤纳思部、额里丹部之间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生存的本能让他们做出了选择,他们依旧头也不回的跟着赤纳思人、跟着额里丹人走了,而母亲和自己几个巴勒台遗孤则被独自留在了旧日的营盘里。
他们一家被原本忠于自己的族人抛弃了,一夜之间,他们便从部落的首领之家沦落为四处流浪的难民,被迫在厄伦河、龙驹河上游的森林和草原中艰难求存。
但母亲是勇敢的,温吉烈部贵女的身份给了她高傲的个性,她从不服输,她竭尽所能的奔波于厄伦河、龙驹河上下的河岸、陡坡,采摘着野生浆果和野葱、野韭,她的内心是如此的坚定,她绝不能让她幼小的孩子们死于饥饿。
那时,哥哥纳术刚满十五岁,在草原上毫无名声,父亲死后,面对部众离散的残酷现实,年少的他曾一度沮丧过、抱怨过、颓废过,他少年的心中充满了愤恨和不甘,是母亲骂醒了哥哥,也是母亲在父亲死后培养和引领了哥哥,她告诉他,抱怨是没有力量的,唯有好好活着,不断的蓄积自身实力,才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复兴奇骆温氏的家业。
母亲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在最艰难的几年中庇护和培养着她的孩子们,如今,奇骆温部势力稍振,虽未达到父亲巴勒台时的盛景,但也已复兴有望,大哥也已然成为草原上颇有威名的青年部族首领,但母亲却老了,四十五岁的她,却已生出不少白发,她的身体日渐消瘦了,她的声音沙哑了,不再如父亲在世时那般的悦耳动听了。
看着母亲那梳成长长的双辫,夹杂白色、分垂双肩的发丝,看着母亲身上仍然穿着的朴素的月白色皮袍,莫粦深深的低下了头,他不想让母亲和众人看到他的眼泪滴下,但低头后,泪珠还是控制不住地顺着他的脸颊滴在了雪地上。
也速额真看着跪在身前的幼子,她笑的是如此的温暖而平和,她走上前去,毫不避讳众人的,一如儿时般的轻轻地搂住了莫粦的头,她抚摸着莫粦的后脑勺,轻柔的开口道:“活着回来就好,活着回来就好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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