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惊讶,但叶玄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警觉的看了看四周,然后低声问道:“你若去了洛阳,恩公的伤势可怎么办?”
明亮的眼眸看了叶玄一眼,随即一个嗡嗡的声音,从那盖住脸颊的绒毛后轻声传出:“我已经将方法都教给兄嫂了,她自会照顾好兄长的!”
叶玄听闻,也便不再多说,他原本想问伊娄林为什么会在贺寿的队伍里,但转念一想,还是作罢了。
这终究是伊娄部的队伍,而她作为单于之妹,自然有百种理由可以说。
叶玄没有再多说什么,而且,他与伊娄林二人只能以中原口音交流,这若是让他人察觉,恐生事端。
所以,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并肩骑在马上,不发一言,向前缓缓的走着,隐没于人群中,毫不起眼。
黎明的薄雾渐渐散去,一轮殷红的朝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二人的脸庞。
伊娄林转眼望向东方,看着那一轮安静卧在地平线上的皎洁红日,天地间的淡淡薄雾慢慢变得氤氲一片,透着红色的光晕,分外美丽。
伊娄林不禁微微一笑,乌黑的眼眸中也闪烁着明丽炙烈的光辉,但当视线缓缓移到仍旧一脸肃然的叶玄身上时,却又多出了一份不舍的哀伤与无奈。
此刻,她多么希望时间能慢慢的、慢慢的,停下脚步啊!
或许,伊娄林尚不知晓,在她身旁的另一侧,温暖的朝阳徐徐高升,已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拉到了地面上,完完全全的重叠在了一起……
下午时分,伊娄部的一队人马才慢悠悠的来到了洛阳城下。
车行缓慢,城门拥堵,叶玄也得以能仔仔细细的凝视着自己的故乡——这座古老而又曾经繁华的都城。
高耸斑驳的城墙,较之以往,多了许多战场的烙印:棕油烧焦之后残留的黑色痕迹遍布墙面,因攻城车所毁的护墙多有残损,护城河中的水流甚至还泛着微红,而城周的土地上也四处洒遍着风干的血迹。
洛阳城一战过去应只有两个月,可此刻城门前拥堵的人流却显得这座死城好似格外热闹繁华一般。
但这显然都是虚像,而那些披散着的乱发及随处可见的左衽胡服,也在时刻提醒着叶玄,这不过是一场凶徒的狂欢,是一群刽子手的相互贺赞而已。
易容后的叶玄,在伊娄部的人群中毫不起眼,虽然城门前的肃甄部兵士盘查苛严,但自有伊娄染的堂叔父应对,最后众人也还是顺利的进了城内。
如果立于城外看,布满伤痕的洛阳城还有几分往日的风貌,那么进到城内后,则已然如同两个世界了。
叶玄清楚的记得,从南武门进洛阳城后,呈现在眼前的该是一条笔直宽阔的青石大道,宽六丈有余,平整干净,几乎可以容纳四辆车架齐头并进,而大道两旁,则耸立着各式各样的客栈酒舍,吆喝叫卖、酒旗招展,纵横交错的街巷中,也是人声鼎沸、酒香四溢,即便入夜三更,还是灯火摇曳、一派繁荣之象。
可当他此刻站在南武门下时,却已全然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了。
眼前的那条青石大道尚还可见,但青石缝间,满是残留下的血红色。
除此之外,放眼四周,只能见到一片不着边际的灰烬,一路向前,或许偶尔能根据地上街巷的遗迹来判断出这里原本是一座酒肆,那里原本当是一间茶楼……
而在这片废墟之上耸立着的毡帐时时刺入叶玄的视野,更是让他心中如刀割一般,他紧攥着缰绳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小臂上青筋暴起,眼眸中也闪耀着难以掩饰的凶光。
叶玄骑在马上,紧紧咬着牙关,面目狰狞,但只能沉沉低着头,努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不让旁人察觉。
而就在这时,一根纤细灵秀的手指从一旁轻轻戳了他的胳膊一下,叶玄下意识的转头望去。
虽然只是一瞬,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所透射出的仇恨和杀意,显然吓到了伊娄林。
叶玄又见到那双灵动如水的双眸,眼神中的杀意迅速退去,心间也渐渐平复下来,稍稍轻舒了一口气后,平静的问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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