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用手指有节拍的敲打着漆案,他身前摆着一张用竹条刻制的名刺,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着如蝌蚪般的汉隶。
就像后世出土的鄂君符节一样,只不过上面写的是李子轩的籍贯、出生信息、成长档案。
简洁而详实,这就是微言大义的好,也是微言大义的坏处。
李严先发制人的告状,使得李子轩终于如愿以偿,并顺理成章的将名刺呈现在陛下面前。
刘备端详了良久,目光最后停留在四个字上。
上书:严,其生父也。
之所以写生父,并不是因为李子轩还有养父,而是李氏并不承认李子轩的身份,而吏官据实记载罢了。
至于是否实情,那还要当面问过两人才知道。
于是刘备冷哼一声,看向李严的目光带着不善:“正方这是要跟朕唱父子双簧啊?朕现在倒是有些搞不清楚了…都督这又要撤退,又要反攻的,到底想闹哪一出啊?”
“陛下…”一直智商在线的李严终于懵逼了一瞬间,下一刻放佛恍然大悟似的望向李子轩,面带震惊,他旋即脱口而出:“不可能!”
不可能,他的子嗣只有丰儿、妍儿、瑁儿…什么时候又无端多出来一个儿子?他明明记得自己打探的情报里,李子轩只是一个李氏官吏与贱人苟且之物!
不…不对,如果说这情报是此子事先安排好的话…
他恍然想到,也许这李子轩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诱使他揭发其名刺中的秘密,从而好名正言顺的将事先安排好的“父子关系”光明正大的展现在世人面前。
若有此名刺为证,又有犍为太守的印信、成都丞相府的抄本,再加上陛下的亲览亲言。
众口铄金,不是父子,也是父子了。
好一招请君入瓮!
好一招诛心之策!
可是这一切,绝不可能是这区区孺子可以做到的,他究竟代表了谁的意志?是益州派吗?还是荆州派?自家东州派的叛徒?甚至有可能是陛下想要搞他啊!
李严以其最快的速度收住面上的惊色,就连慌张之际鬓角渗出的豆大的汗珠也未曾落下一滴,就地风干,他明灭不定的目光只是一闪而逝,就变得深邃如一旺幽泉。
如果他所假设的这一切都成立的话,毫无准备、措手不及的他,绝不可能在今日的朝堂上反败为胜。
在走进李子轩陷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
假设接下来刘备公布出他和李子轩的“父子关系”,他就算申辩冤枉,但白纸黑字,一时也难辨真假,涉及到欺君之罪,以刘备偏袒李子轩的尿性,必然要重审此案,军情如火,身怀争议的他就必须引咎辞职,等待查办。
如此一来,原本围绕在他左右的群臣必然离心,转进派会揣度他的意图,主战派也不会信任他,他李严将会从万丈高位跌入深渊,失去一切人脉,成为被孤臣,而这,是他决不能容许的。
李严在思考了众多补救方案也不可行后,终于深吸一口气,放佛是下定了极大决心似的,向刘备拱手对曰:“陛下…可否容老臣名刺一观?”
他还是不信,还想做最后的确认。
刘备淡笑,将名刺丢到他脚下。
李严拾掇起来,在看到那四个字后,再无疑惑,俯身拜下,低沉叹曰:“陛下!臣有罪!”
“哦?何罪之有?”刘备像是打了胜仗的公鸡,他昂着头。
“李子轩,确是臣的庶子!只因此子之母下贱淫乱,为人不耻,是以怀孕时已经被逐出家门,历年来,此子流落草莽,缺乏管教,乖觉顽劣,与黔首无异。”
“是以臣并不知此子军旅白耳一事,也完全不明白,此子教唆羽林卫出城挑衅,是何意图!”
“陛下!臣请转进一事,绝无犹疑,此所谓一与一也,请陛下明察!”
在生死攸关关头,李严的选择不可谓不明智,他这番话不仅瞬间把罪责抛给那个不知名的李子轩之母,同时也向身后诸臣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李严,仍然是转进派的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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