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朝衣微微一笑:“今年的税赋免了,收上来的那五千石,按名册到户,也都一并退回吧。”
把收上来的退回去?
孔孟凡眼中更添惧意,他道:“启禀县尊大人,去年库仓已空,今年收取的赋税,已有两千多石做为县衙各司的俸禄发放出去,如何退回?”
“才两千多石的窟窿?”文朝衣轻叹道:“县衙的用度还真是节省,”顿了顿又道:“没事,你且去做吧。两千多石差额一事,你想想法子,若实在无法,那便罢了。本县还有多地告上来的状子要审理,就不多谈了,下去吧!”
两人的一问一答,方景楠一直在认真看着,当文朝衣说到还有很多状子要审时,孔孟凡明显的哆嗦了一下。
只等孔孟凡起身告退,方景楠才问道:“你这一顿说,弄得我满头雾水。究竟什么个情况?”
文朝衣喝了口茶,轻叹道:“百姓苦啊!”
跟着解释道:“去岁后金入寇,横扫山西诸地,朝廷体恤,免了当年的税赋。今年后金入寇时间较短,朝廷便没有再下行文。边地多旱民苦,年景好时也不过能收粮七成,今年雨水稀少还有兵灾,更不指望能收到多少。内阁诸老皆清楚边地情况,故此,虽没有明文免除今年赋税,但也没有督促山西各府州县上缴税赋,如此,便给了下面操弄的机会。”
方景楠想了想道:“我若没猜错的话,孔县丞便是借此与当地士绅勾结,前去那些平常与士绅多有矛盾的富农之家,或者是没有矛盾但田产颇丰的富户家,催缴足额税赋?在此灾年时节,谁家都不可能足额上交,逼迫无奈之下,他们便只能变卖田地交税,不然就会被班役抓去关入大牢,若想从牢中救人,打点的银两足可把家底掏空。我说的可对?”
文朝衣轻笑道:“景楠兄,天资聪慧,一点便通。”方景楠没有取字,以两人的关系,文朝衣真不知怎么称呼他才合适,顿了顿,只好尊称为兄了。
方景楠对这方面不太敏感,没有察觉称呼上的变化,他只是觉得,土地兼并都是这样,趁你病要你命。
“既然有此时弊,为何不干脆直接免除呢?”方景楠对于官府的事认知很少。
“因为不患寡而患不均!近些年天气异常,大明十三省无一不灾,只是程度略有不同。去年山西兵灾免了一年,今年若是再免,其它省份势必大闹,阁老们要平衡各地,也是很费心力。如此干脆不提,其它省份也不好多言。至于破几个大富小家的,便当不得事了。两权相害取其轻嘛。”
方景楠忽地一笑,“所以你就当了回坏人,直接免除了怀仁县今年的税赋,让这群人无处下手。只是,若孔县丞不补这个窟窿呢?”
文朝衣笑道:“那本县便依着状子审案,他们吞人家产时难免使些龌龊手段,三木之下,什么都交待出来。本县给他们留下颜面,想必他们也会敬吾几分。两千石而已,会补的。”
方景楠失笑出来,也是,这个年代审案,对没有功名的人是可以直接用刑的。
“不得不说,”方景楠笑道:“你干活的时候,比喝酒时要帅!”
文朝衣没有理会他时常蹦出的奇怪词汇,转言道:“如若是你,此事当何处之?”
“我吗?”方景楠想了想道:“直接砍了吧!”
文朝衣笑道:“把孔县丞罚处了容易,那两千石缺额又让谁去补漏?”
“抄家呀,”方景楠随意地道:“涉及到谁家就抄了谁家,两千石而已,抄个十家八家的就弄来了。乱世嘛,当用重典。”
“”
方景楠说的轻巧,文朝衣却没当作戏言,沉默良久,他忽地猛然站起道:“当日龙口论道,我便知大明已不得救,依我法只是治表而不治本,不如便如你所言,把这群劣绅抄家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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