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石刻 (2-1)

蒙武自离了渭水庄园，就径直来到内史府，找咸阳令讨要几名能工巧匠，为明日大庆做准备。

其时已经过了正午，到明日朝阳正东百官点卯时，已不足一日。咸阳令见时间紧迫，急忙询问道：“老将军要能工巧匠作何用？可还来得及？”

蒙武道：“刻块石头，不用多精巧，就是大些。”

咸阳令松了口气，石刻一事，若要讲究精雕细琢，无论花上多少水磨功夫都嫌不够。但若不求精巧，只求样式，不过找几名力气大些、手里有准头的匠人，依葫芦画瓢的可劲凿就行了。

他随即对着府内属吏从僚叮嘱一番，便亲自带着蒙武，赶到雕花庄，找了三十个正当壮年的巧匠，供蒙武差遣调用。

蒙武笑道：“这么多哩，用不完咧，十来个就行。”看了看这三十人，从里面挑了十五个精瘦黝黑耐力足的，便与一众军士往渭水北岸上林苑赶去。

雕花庄与切玉庄同为大秦极富盛名的两座金玉作坊，其名声之广播，闻之令人惊叹。南至百越，北到匈奴；西至诸羌、东到齐鲁，四海之内，若有不知雕花、切玉之名者，必然会被大大的取笑一番。

其中，切玉庄本为胡商，主营玉雕石刻；雕花庄原为魏商，主营金银器物。二者既在民间有生意买卖，又同时负责咸阳宫廷金玉取用。

秦王政九年，也就是赵太后与嫪毐事发当年，切玉庄因牵扯到宫闱之乱，合庄上下被批捕入狱。其中主家男人，一律被腰斩弃市，切玉公子因为涉事极深，更是被凌迟剐了；家中女眷则与奴仆男丁一起，发配到极北苦寒之地，与披甲人为奴。

切玉庄从此殁亡，大秦之下，只剩下一个雕花庄。

蒙武带着十五名金石巧匠赶到上林苑后，便选了一块数丈长的深青孤石，命十五人分成两拨，绑好绳索、登上云梯，各持铁锤铁凿，同时下手。

十五人轻装短衫、轮番上阵，在云梯上凿了整整半天一夜，才于第二日入寅时分完毕收工。

蒙武不敢耽误，急命一众军士撬动巨石，用滚木作轮、用绳索牵引，推上大车，由十几头壮牛拖着、几百名军士推着，往咸阳宫大殿进发。

上林苑距离咸阳宫大殿虽然不远，可巨石实在太大、太重，众人一路上毫不停歇，也用了将近两个时辰，这才赶到殿外。

此时，咸阳宫外的广场中，早已是百官汇聚、群臣激昂。主事奉常、宗正已经宣读过告天祭文，高台上正由李斯捧书献言，歌颂大秦东出之后的种种功绩霸业。

蒙武一路催促。众人闯入殿外广场时，十几头牛正与几千名军士吆喝呼喊，殿外顿时乱成一团。

群臣乍见此状，顿时一片惊呼，纷纷伸直了脖子往外看去。

此时李斯正捧书颂道：“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初平法式，审别职任，以立恒常……”

他见场外纷乱、群臣扰动，就忍不住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却是蒙武一干人等牵着十几头牛，推着一辆大车闯了进来。

大车上有一巨石，巨石上盖着一面正色怒红的帷幕，帷幕下的石头到底有何古怪，他瞧不出来。

举国大庆，有三者最为紧要，不容任何人滋事打扰。一是奉常、宗正唱诵告天祭文，二是主事大员宣读颂德文书，三是国君登台、传谕示下。

秦国以往大庆，一向由丞相王绾主持。如今王绾年老体迈，这件事情就落在了李斯头上。

李斯首持铜鼎牛耳，自然是极为重视。他写的这篇书文，苦熬几个日夜，不仅保留了其行文下笔时一贯的铺排气势，而且一改往日用词时的枯燥朴素，可谓精心雕琢、沉珂尽去。

在他颂读书文时，曾偷偷看了看场中群臣的表情神色。在如此庄重的场合之下，诸君诸公尚敢微笑颔首，对于他这篇书文，显然是十分称赞的。

只是，嬴政还是不甚满意。他凝眉低首、正襟端坐，偶尔抬头远望，顾盼之间，显然另有期冀。

李斯始终不明白，到底是因为自己文采不够，还是因为秦王见识广博，明明如此好文，竟丝毫不为所动。而此时场外只不过几头黄牛、一尊青石，竟能惹得他长身跽坐、翘首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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