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雪落 (2-1)

蒙武比王翦年轻一岁，今年五十有九。当年随其父蒙骜由齐入秦时，尚在牙牙学语之中。因其祖籍本在山东，所以父母亲戚说话多用雅言。可他既然在秦国长大，从小耳濡目染的自然就是秦腔。这就使得他在学习说话时陷入了一个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

若跟着父母习用雅言，则难以与一帮知交玩伴走的亲近；若和大伙一样都说秦腔，可与父母家人沟通起来又十分别扭。因此，在四五岁到十七八岁这段时间里，蒙武的口语总是变来变去。今日说官话，明日说土话，时间一长，就导致他的口音雅不雅俗不俗，一开口就是“端走”、“好咧”、“美太太”！

今日也是这般，他刚听楚南雄说了几句，就拍着双手大叫一声：“好滴很，好滴很！”

等楚南雄面带微笑且颇有些自信的对他说出那四个字时，蒙武顿时老眼一睁，十分震恐的盯着他。过了几息后，这位素有“二狗”之称的幽咽老将，竟满脸皆是兴奋震撼，抓着楚南雄的手就扯开了嗓子吼了起来。

“嫽炸咧！嫽扎咧！……”

楚南雄笑了笑，道：“老将军满意就好。事不宜迟，就这么办吧。今日南雄就不留你了。”

蒙武便急急忙忙从渭水庄园走了出来。回到仪仗队时，他并未注意到梧桐院，也不知道老太太与王翦就隔了一条桃花溪水。否则，依照他火爆直率的性子，肯定要揪住王翦狠狠的骂上一整天。

此番嬴政命蒙武相请楚南雄，一没有诏书，二没有宫人，只派了一众书吏及数十仪仗，显然并非真心邀请。况且蒙武也已经发下话来，上书进言也好，当面明说也罢，只要天下人能听到庙堂之上的功绩，那怎么做都不碍事。

其实，早在前几日，李斯便已经在嬴政的授意下写了一封诏书，只待今天新旧交接之际，便命各路驿官传抄四海、通告各郡。

诏书中所说，无外乎今年的几件大事：军兵吏治、水利秋收。至于诏书最后，则按照李斯的一贯作风，写下了整整几大段盛赞嬴政丰功伟业的话语。

按此而言，原本也已经说得过去了，可嬴政还是觉得不甚满意。

李斯师从荀子，其下笔行文严密透辟、简洁干练。但文中词藻过于朴实、又多晦涩，说了整整数千言，固然排比举例、极富气势，可总是少了些精纯神韵，反而不如楚南雄“功盖三皇、德过五帝”八个字来的直接坦荡，听之让人心动。

最后，嬴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找楚南雄。但他一不愿落下“君王索誉”的话柄，也不想让楚南雄立于朝堂之危，便让蒙武持口谕，暗示楚南雄另行进言。

楚南雄既然想通了此中关节，自然也就不必太过挂怀。嘱咐了蒙武之后，见王安在那最美的丫鬟骑鹤的陪同下，已然进了西厢，他便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脸色微红的道：“今日多谢安儿姑娘了，在下，在下……”

王安一听他又自称在下，且说话间称呼自己为姑娘，便轻哼一声，薄怒道：“我到底是个外人，不如你那桐儿亲近。”

楚南雄尴尬万分，抬起头来瞧了瞧，王安固然有怨，那最美的丫鬟骑鹤也兀自撇着嘴，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尬笑道：“如此，在下，南雄便以‘我’自称了。安儿姑娘，呃，诶？安儿？”

骑鹤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瞅瞅两人，撂下一句，“小姐快请公子屋里坐，我们渴了，去喝口水。”

几名侍女丫鬟连说自己不渴，还要留下来看热闹，却被骑鹤怼了一句：“不，你渴。”拉着推着，把她们轰到别的院落去了。

王安脸色渐红，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又低下头轻声说道：“以后便直呼安儿名字吧，公子……”

小儿女春意绵绵、极富奶态，在这朔雪纷飞的十月冬初，大有“南春白雪，入我怀中”的心意与情怀。

楚南雄自然不能在西厢呆了，否则，按今日这状况进行下去，不等王翦回来，二人就要纵马高歌、肆意驰骋了。

他低声唤了一句“安儿”，王安低眉“嗯”了一声。

他低声询问一句：“我先回去了吧。”王安便低眉答应一句：“那你先走吧，明日家里会客，你过来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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