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才这几天过得很憋屈,搁以前快过年时就算什么也不干,坐在衙门里也能收三五百两银子。可现在那帮贩私盐的不但不敢来镇上,甚至会以为给他送银子没用。
下午那两个是从泰州直接过来的,路上没有停留。要是在白米或曲塘停留,去岸上转一圈,听说新来的巡检缉拿了上百个地痞无赖的消息,一定会调头回去。
他躺在铺上辗转反侧,压根儿就没睡着,一会儿想贪官好对付,姓韩的这种说不收钱就不收钱的清官不好对付。一会儿担心下午那两个私盐贩子嘴上答应的痛快,却不一定会帮着办事……
正胡思乱想,外面传来余有福声音。
“李先生,李先生。”
“在呢,余班头,你还没歇息?”
“没呢,”余有福干咳了一声,笑道:“李先生,我家少爷让我问问您酒醒了没,要是醒了就请您去二堂议事。”
“我没喝多,余班头,麻烦你回禀韩老爷,我穿上衣裳就去。”
“好的,我这就去回禀。”
李秀才做贼心虚,暗想是不是那两个私盐贩子出事了,越想越害怕,可又不敢不去,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穿上棉袄,故作镇定地走进二堂左侧的签押房。
“韩老爷,这么晚您找晚生……”
“坐,坐下说。”韩秀峰把一封信起来塞进信封,顺手交给张士衡,让张士衡收好,旋即招呼他坐到对面,笑看着他问:“李先生,你晓得我为啥一上任就让储成贵他们去锁拿那些地痞无赖?”
“韩老爷是整肃风气,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是也不是。”
“韩老爷,恕晚生愚钝……”
“自个儿人,别一口一个晚生。”韩秀峰等张士衡走出签押房,紧盯着他双眼很认真很严肃地说:“李先生,实不相瞒,我锁拿那些为非作歹、横行乡里的地痞无赖,既是为整肃风气也是为查缉私盐!”
“查缉私盐?”李秀才大吃一惊。
“李先生,别人不晓得你一定有所耳闻,我韩秀峰虽是捐纳出身,但在朝中并非没人。如果只是想做官,知州知府那是做不上的,但做一县正堂也不是啥难事。”
“我信。”李秀才打听过,很清楚眼前这位有来头,甚至能跟藩台抚台说得上话,不然方士枚也不至于只署理了四个多月就卷铺盖走人。
“不信也没关系,反正你早晚会晓得。”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到省缴销官凭,在叩见制台大人时,制台大人面授机宜,交办了一个差事。让本官到任之后召集青壮,查缉私盐,堵住透漏!”
新官到省一定是要去叩见两江总督的,要是不叩见,要是叩见了两江总督却不同意,就算是进士出身也别指望能上任。而两江总督又兼两淮盐政,总督大人让眼前这位查缉私盐再正常不过。
李秀才信以为真,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韩老爷,就算制台大人没面授机宜,您身为海安巡检一样有查缉私犯之责,只是私盐没那么好查缉。您上任前不晓得,现在一定是晓得的,海安这地方水网密集、港汊众多,巡检司衙门总共又只有两个皂隶十个弓兵,别说很难打探到私枭的消息,就算能打探到,光凭这几个人也对付不了!”
“私枭消息本官有,对付私枭的人马本官一样有。”
“有私枭的消息?”李秀才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说得是下午来给他送年礼的那两个私盐贩子。
韩秀峰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茶,阴沉着脸道:“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笑那些胆大包天之徒竟以为行事隐秘,浑然不知已被告到了制台衙门。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看本官怎么给他们来个人赃俱获,现而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李秀才不认为他这个小角色能惊动两江总督,稍稍松下口气,想想又忍不住问:“韩老爷,您打算怎么查缉?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晚生去办?”
“正是,并且这件事只能仰仗李先生。”
“韩老爷这是说哪里话,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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