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院长见事不可为就没再帮陈景俊求情,又寒暄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像突然想起来一般回头说陈有道教子无方,觉得闹出这么大丑事没脸再为人师表,下午刚辞掉明道书院院长的差事。本地几个乡绅已经商议好了,打算这两天差人去泰州乃至扬州府聘一位先生来执教。
这是本地乡绅们的事,韩秀峰不想管也管不着,打了个哈哈把他送出了二堂。
他前脚刚走,潘二就忍不住问:“四哥,他跟你说这些到底啥意思?”
“能有啥意思,”韩秀峰笑了笑,转身道:“他是想告诉我陈有道因为这事连饭碗都丢了,已经够可怜了,想请我高抬贵手放陈景俊一马。也是在旁敲侧击的提醒我,他们这些乡绅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在泰州乃至扬州士林也有一席之地。”
“这老家伙是在吓唬你?”
“也不算吓唬,毕竟人家有功名,的确是士绅。”
“那这事咋办,要不要放陈景俊一马?”
韩秀峰走到炉边烘着手,看着炉子里的火苗笑道:“他不是在吓唬我,只是借这个机会提醒我本地有本地的规矩,或者说衙门跟他们这些乡绅是有默契的。”
“啥规矩,啥默契?”潘二好奇地问。
“比如我这个巡检可以赚啥钱,不可以赚啥钱。又比如张老爷可以收他们多少地丁银,加多少火耗,征他们多少漕粮,大差不差就行了。谁要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跟仪真的都老爷一样横征暴敛,他们一定不会答应。”
“还有这规矩!”
“这么说吧,对我这样的巡检和张老爷那样的州县官而言,他们这些士绅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谁要是坏了规矩,谁的官就做不长。”
“他们会去告?”
“你以为都老爷是因为啥丢官的,我之前还纳闷都老爷为啥对我一个九品巡检那么好,又是摆酒给我接风又是送程仪的,原来是得罪了地方上的士绅,而我又正好拐弯抹角跟吴家有点关系,所以就拉着我一道去拜见吴家的两位族老,想借这个机会请吴家帮他跟仪真的那些士绅说好话。”
潘二想想又问道:“吴家为啥不帮他说话?”
“吴家为啥要帮他说话?”韩秀峰反问了一句,坐下来耐心地解释道:“吴家的两位族老也好,刚才来的这位顾院长也罢,他们跟顾老爷在我们巴县一样,全是有声望的,只会帮本地人,有的甚至铺桥修路日行一善,又怎会胳膊肘往外拐。”
“陈有道呢,他不也有功名吗?我们把他儿子关进班房,这不就把他给得罪了吗?”
“陈有道不用担心,他是有功名,可他教子无方,竟由着他儿子设赌,败坏风俗,害人不浅,民愤极大。我们办他儿子不但有理有据,而且大快人心。换做其它事本地士绅可能会帮他说话,但这件事本地士绅不但不会帮他,甚至会暗暗叫好。”
“这么说顾院长不是真想帮陈景俊求情。”
“也不是真不想帮,他是两不得罪。我要是松口,陈有道就会欠他个天大的人情;我坚决不松口,对他而言也没啥损失。”
“真是个老狐狸。”潘二骂了一句,想想又禁不住笑道:“四哥,他不是说要去泰州甚至扬州请教书先生吗,干脆让李秀才去做明道书院的院长。这么一来他就有了饭碗,我们呢也就用不着再养着他。”
“不行。”
“为啥不行?”
“顾院长能跟学正说上话,跟本地乡绅乃至泰州其它地方的士绅全是朋友,但打交道的全是士林中人。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别说我们没得罪他,就算得罪了也不是特别麻烦。姓李的就不一样了,他既在巡检司衙门帮闲了七八年,跟州衙乃至运司衙门的那些胥吏有交情,而且他是富安人,是东台县的秀才,一定认得安丰、富安和角斜盐课司的胥吏,跟富安巡检司的人一定有交情。”
“富安也有巡检司?”潘二下意识问。
“有啊,不过是富安盐课司的,不是东台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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