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远很急,说走就坐上马车走了。
韩秀峰送走他回到院子,潘二好奇地问:“四哥,啥叫书启,他是去江宁做官吗?”
“不是去做官,是去给两江总督做幕友,去给两江总督做师爷。”韩秀峰一边跟刚从房里出来的何恒打招呼,一边笑道:“他在大挑上之前就给人做过好多年师爷,相比做官,给人做师爷更得心应手。”
“做回老本行?”
“差不多,不过这次是给两江总督做师爷。两江总督那可是封疆大吏,要是能把两江总督陆大人伺候好了,陆大人一高兴,真可能会帮他奏销掉永不叙用,说不定还会保举他做个官。”
“他龟儿子也太神了!亏缺那么多官铜,犯那么大事,不但没被砍头还能巴结上两江总督!”
“不是他有多神,而是他人家有两位神通广大的同年。吉老爷说一个是监察御史,一个是军机处章京,两江总督再位高权重也是外官,一样要巴结他那两个同年,逢年过节一样要给他那两个同年送冰敬炭敬。”
“官官相护?”潘二喃喃地说。
“你才晓得。”韩秀峰拍拍他胳膊,随即转过身去意味深长地说:“君杰兄,乡试同年一样是同年,姓周的能有这么大造化,还不是全靠他那两个乡试同年。你同年也不少,该走动的还是要走动。”
何恒无奈地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走动,而是没得走动,我那些个同年混得还不如我呢!”
四川不比文风昌盛的江浙、湖广等省,想到四川那么多举人能考上进士的实属凤毛麟角,韩秀峰猛然意识到他的那些乡试同年跟周兴远的那些乡试同年没法儿比,正不晓得该说点啥好,潘二又不解地问:“少爷,我只听说过刑名师爷和钱谷师爷,从来没听说过书启师爷,书启师爷是做啥的?”
“师爷可不止刑名和钱谷,还有书启、挂号、征比和折奏等师爷。大清律例的法条和刑名判例汗牛充栋,不是名师指点,专门钻研律例之人,做不了刑名师爷,所以被誉为刑名老夫子,乃幕友之首;钱谷专办赋税,官员到任要帮着办理接收财政、赋税事宜和账目,卸任要办清移交,需造四柱清册,盘点库存银两,核实账目,所以钱谷师爷在所有幕友中仅次于刑名老夫子。”
韩秀峰走进花厅,一边招呼二人坐一边如数家珍地说:“书启师爷掌管来往书信,别看只是掌管书信,其实这差事并不简单。因为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书信交往有许多讲究,特别对上司、对同僚中走红的官员,逢年过节,其生日,或添丁加口,升官加级,都要书写贺信。
一张信笺只能写八行,信笺只能写‘黄伞格’,也就是名讳、官衔。称呼要‘敬’,要顶格换行,要把八行字的信笺写得像一把黄伞。要是遇到上官或者同僚家有亲属去世,则要写唁信,又有一套讲究。总而言之,格式复杂,要求很高,要写成骈四俪六,气概堂皇。”
“姓周的龟儿子会写这些?”潘二将信将疑。
“这是自然,他写的公文我见过,一手小楷不但工整还有灵气,格式也无可挑剔。”韩秀峰笑了笑,又说道:“不过那些应酬文字大多有一套程式可套用,有‘尺牍’一类的书籍行世,只要买几本回去参照着改动一些词句即可。”
“原来连做师爷也有这么多讲究,真长见识了。”何恒感叹道。
“君杰兄,你是一心苦读圣贤书,之前没接触过这些。而师爷平时深居简出不咋露面,没接触过他们,不晓得这些很正常。”
潘二又问道:“他们为啥不露面?”
“知道啥叫‘官需自做’吗,大老爷既用人也防人,不光防六房书吏一样防着幕友,有啥事全让家人传达,幕友平时是不能跟六房书吏乃至衙役接触的。有些讲究的师爷,被聘为幕友之后会列出一份亲朋好友的名单,平时只会见名单上的那些人,其他一概不见。”韩秀峰顿了顿,又补充道:“说出来你们不一定信,我在衙门帮那么多年闲,拢共就见过三次师爷。”
潘二没想到做师爷也有这么多规矩,想想又问道:“挂号、征比、折奏这三个师爷又是做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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