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七年二月某日清晨,北京城仍是春寒料峭的一片肃杀。
昨晚上半夜响了几声春雷,接着扯起漫天丝丝冷雨,天气越发显得贼冷,直冻得狗缩脖子马喷鼻,打更巡夜的更夫皂隶一挂清鼻涕揪了还生。
却说各处城楼五更鼓敲过之后,通往紫禁城萧瑟冷清一片寡静的道路忽然喧哗起来,喝道声、避轿声、马蹄声、唱喏声嘈嘈杂杂。如果从空中俯瞰,你可以发现往皇城的各条街衢上,大小各色官轿一乘接一乘匆匆抬过。
那些憋着一泡尿也舍不得离开热炕头的老北京人都知道,今天这是例朝的日子,不然,这些平日锦衣玉食的章服之侣介胄之臣,决计不肯吃这等苦头。
紫禁城里的那些太监宫女今天也早早起了床,在各个宫殿伺候他们的主子洗漱更衣,整个皇城到处有人出出进进,各种当值的太监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倒使得这冷冰冰的紫禁城有了一些人气。
慈庆宫旁边有个不起眼的小院,院子里,太监何鼎同往常一样肃立在老槐树下,神情专注的把注意力放在一个少年郎身上,心里面却在浮想联翩。
这位少年正在院子里做一些奇怪的运动,少年就是死而复生的二皇子朱厚炜,此刻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昨晚的一场雨让地下有些湿漉,空气中还有些寒气。何鼎站在那里感觉到身上很冷。
但这似乎没影响到他朱厚炜,他赤裸着上身,下面只穿着一条犊鼻裤,围绕着大槐树在青石铺就的地上不停地奔跑,口中吐出白气,一点也没有停止的意思,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全身。
这位皇子如此奇怪的癖好,这个院子里的太监宫女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他(她)们熟视无睹各忙各的。五岁以后,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每天天不亮,二皇子朱厚炜都会在这个时候做运动,这种锻炼他已经整整坚持了四年。
何鼎默默地看着这位行为怪异的小皇子,神情十分复杂,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对这位二皇子,何鼎既感激又惋惜。
感激的是几年前这位小皇子在他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救了他一命;惋惜的是这位小皇子虽然天姿聪慧,少年老成,又勤奋好学,绝对是个天纵英才。只可惜他晚生了几年,成不了太子。
话说太子朱厚照虽然也聪慧,性子却是个顽劣不堪的主,这在文武百官中已经形成了共识。说起来也让人觉得好笑,当今皇上总共生了二子三女,公主们还小就不说了,这两位皇子性格真是天壤之别,简直是两个极端。
大皇子朱厚照性格跳脱,行事叛逆总喜欢寻找刺激,简直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而二皇子却少言寡语,为人谨慎守礼,从来就不做任何出格的事,简直像个历尽宦海的老学究。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何鼎认为二皇子其实才是最好的太子人选,但他不敢露出这种心思,因为这位小主子成熟的有些可怕。
尤其是面对他那双眼睛,深邃得让何鼎感觉简直就像要直入人心,任何蝇蝇苟苟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何鼎本是朱祐樘的贴身太监,又名何文鼎,浙江余杭人。何鼎年少时,好写诗,聪明伶俐,曾试图通过走科举之路,跻身于官僚阶层,但屡试不中,后来他家境突变让他改变了主意,他自行阉割,进入宫中,做了一名太监。
身份的低下并没有改变他忧国忧民的志向。明朝社会的一些弊端,他在长期的宫廷生活中逐渐认识到了。
为了清除这些弊端,身为长随的何鼎,在弘治初年,曾经大胆地向皇帝建议说:“如果可以侥幸获得官位,便是对朝廷的不尊重,如果可以买官,官爵便不重要了。
当初建立锦衣卫,是为了行事方便,暂时保留着那些奸臣,是因为国家刚刚建立,人心还未稳定下来,但以后决不可以,朝廷本身官员多得不计其数,并不是祖宗建官的意思。
况且,官员众多并不是件好事,皇上上任,如能去除弊端,将是件好事,但在此期间,有好多漏网之鱼,奴才希望皇上圣明,按规章制度来进行考试,裁去乞恩的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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