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人薛氏父子还未表态,梁胡朗又开口呛了翟长孙:“内史令就是内史令,这边打仗还没打完呢,就开始说守业了,守那里的业?我看内史令是被家中的悍妻管教惯了,大门一出,就觉得觉得你夫人会揪着你的耳朵回去,是男人怎么连个妾都娶不到,要不要兄弟帮你守守业,教训教训你那母老虎?”
这话一出,帐子里的人都憋着一口笑,出于礼貌没去火上浇油,翟长孙最忌讳的就是拿他妻子来说事,家丑外扬的老脸他丢不起,一下子涨的满脸通红,说话都打结:“你、你、你、就事论事!休要如此粗鄙!”
梁胡朗很不客气,直接笑出了声:“我们武将就是这副德行,不像你们文化人,天天揪着几个字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这点书带子有没有什么《大悲咒,到时候对着唐军念起经来,好歹也能超度几个?”
这一来一回,怕是要吵到明天了。
坐在一旁钟俱仇看了他俩一眼,他原本是属于见风使舵的类型,又是薛家的女婿,不轻易战队,见他们针锋相对的厉害,终于看不下去了:“内史令也是好意,创业难,守业也难,只是现在要面对的唐军,虽是佯装弱势,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攻了过来,这业能不能守的好,还得先解决浅水源这一忧患不是么?再者,你俩,也真是不对盘,胡将军也少说几句,每次都来这一出,倒让统领看笑话了。”
这四人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一时间都看着老狼王,等着他发话。
薛举这才缓缓起身,看了一眼这一圈人,先把矛头对准了翟长孙:“内史令以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何时才算是覆舟?”
翟长孙一叩首:“夺农时,伤民力,重赋税。”
薛举闻言,笑了笑:“那若是以一月为限,战胜之后,免除苛税,算不算还农时、重民力、轻赋税?”
翟长孙跪在地上,简直想把头塞进地里,回道:“不算。此乃上上策。”
薛举在他身侧走了几步,又说道:“那内史令以为,为何乱世择观用其才,惟求其才,不顾其德;而太平之世,需德才兼备,方才任用?”
此言一出,围坐的三位将士皆是面如土色,虽说他们读的书不多,但夸人和骂人的话,还是听的懂的,老狼王给了他们一击棒槌,又喂了一颗甜枣。
意识是,现在战乱的时候用的是你们,看中的是你们的才,日后太平盛世,德不配位的话,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萧纪安在一旁听的心惊,老狼王不愧为老狼王,这一句话一石二鸟,既敲打了不知礼数的梁胡朗,也顺便雕了雕翟长孙这颗朽木。
果真,翟长孙思虑片刻,又是一击重重的叩首:“是臣愚钝!乱世,群雄分置,若稍有不慎,就会毁于武力;而太平盛世,立业治国,才需德才兼备。”
薛举笑了笑,这寥寥几句,就把这几人的争吵都打发了回去,四人相顾无言,还是薛仁杲在一旁开了口:“没什么事都回去吧,这里还有别的事,素不远送了。”
四人闻言,颔首退下。老狼王这才抬头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萧纪安,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似有深意:“这不是刘弘基身边的哪个先生么?”
“是,在下萧纪安。”萧纪安颔首,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这一番下来,他定了定神,用足够多的时间,以梅花易数起卦,终于断出了老狼王的疾,爻词:火泽睽,下下,病不愈,做事难。
断卦是不会出错,即使眼前的人再如何在人前伪装,都逃不过命运的定数。萧纪安抬眼看住了对方,果真在老狼王神情松懈下来之后,看到了一丝苍老的倦态,两鬓斑白间,透着垂死的气息,那是强撑着不让人察觉的气息。
西秦的狼王,气数要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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