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欺师,狡诈得很!”
“您老讲学四十多年,难免有些目有不及,我要是到了您这岁数,恐怕睁眼闭眼都分不清天黑天亮。”
“哼!老谷子,我知你家富足,但人生一世焉能不谙学问?仓廪再足每食不过一箪一豆,而学问是经世传宝,圣贤有云,衣食之欢为壑,经纶之修以平,若目之所及皆是……”
“先生先生!等这年节一过,屠烈要是再不去学堂,腿给他打断!”
“家训为家训,但所量乃是要,如此年岁理应礼德相劝、仁怀督导,不可行莽举。”
老谷子正抽着烟袋,闻言直是咕噜一声,一口不匀立时大咳出来,那先生一看可谓痛切,又交待了几句便离去了。
屠烈舒了口气,挠头走上前来。
“老爹,我真没耽误功课。”
“刚我是说轻了,看他岁数太大不和他一般见识,你小子人高马大、脸皮黑厚,这都看不着,纯粹是找事!”
“老爹,先回屋,今天这一壶可是孙家的新酒。”
老谷子一听立时乐了,“肉也正要好。”
这个被邻里称为“老谷子”的人并不是屠烈的生父,而是一手把屠烈养大的人,屠烈的记忆中并无父母的影像。老谷子也不隐瞒这些,还说他的父母曾是大把式的人,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回来。
屠烈对父母虽无印象,但那些老谷子口中的往事也是他的一个寄托,不懂高深学问也通世间情理,老谷子常以“忖之度之”教导屠烈,这四字听上去就是多想想,可细思下来,说道却又不少。
老谷子四十多岁,年轻时遭遇变故,左腿膝盖以下被截了去,即便这样也没让屠烈过一天苦日子。
长大以后,老家伙主内他主外,屠烈没完没了的囤货,让这父子之家愈发殷实,给老谷子找最好的酒、最好的烟叶。
“老爹,书上说天下有六府、府外有四海,四海之外仍有天,这些都是真的吗?”
“你就是想告诉我你没落下学业呗?”
屠烈嘿一笑,给老谷子倒了一碗酒,“我只是觉得书里都是吹嘘,据说骏马奔腾一月难顾东西,大鹏扶摇千里不知其极,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老谷子大饮一口,“你常在林间行走,是不是有些鸟儿只在冬时,有些鸟儿只在夏时?”
屠烈连连点头。
“那夏时不见的冬时鸟,冬时不见的夏时鸟,还能挖个洞眠起来不成?它们飞去了别处,有可能蹲在马背混日子也有可能在和大鹏同起落。”
“您一定看过外面的对不对?”
“臭小子又来!我还是那句话,在此安心等着你的父母,他们才是什么都见过的。”
屠烈有些失望,但这样试试探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不通的事情屠烈也不会钻,对他来说晚上磨磨石子,学学老谷子指点的几套功夫,明天又是大好的收成。
“老爹,我前天带回家的那两根黄檀杈子,怎么还和回来的时候一样呀。”
老谷子撇撇嘴,“你那是杈子吗,都快赶上膀子了,那东西太硬了点,挂灯笼现成的棍子多着呢!”
“那可不一样,这黄檀去皮打磨,灯笼一照像荧光闪棒,大是好看。您就抽空活动活动呗,再不动石刨子都要挂藓了。”
老谷子嗯了一声,“你小子年年最操心的就是这灯笼,成,遂你的心。”
“天大地大,年岁为大,一红火就是一整年,自当好生操办,忖之度之。”
老谷子闻言兴致又昂,“过了这个年,你就十六了,束发戴冠、青衣得体,让老爹寻思寻思,给你好好操办一套成年礼!”
“村子可没这说法,您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老谷子不停点着屠烈,“臭小子,套起话来无孔不入!”
是夜,屠烈并无困意,在楼顶的小隔断,坐在一把藤椅上,双臂做枕望着夜空。今夜少云、月明星稀,不燥不寒的风从身边掠过,屠烈看着月,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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