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粮收获在即,粮铺也冷清了许多,但韩端却没心思关心自家的生意,他径直穿过店面来到二进院里的正房,一声大喝将正伏在案几上打盹的何元庆吓了一大跳。
迷糊了片刻,何元庆便清醒过来,连忙起身作揖道:“郎君来了。”
韩端走到案几前,拉了一张胡椅来在何元庆对面坐下,带着一丝戏谑地笑问:“老何昨晚是流连妓栏,忘记睡觉了吗?”
“郎君说笑了,妓栏风月之地,非我等老朽流连之所。”何元庆连连摇头,“实在是昨夜小孙受了风寒,咳嗽不止,而且还发烧,不得不连夜去医馆请疾医来诊治,后半夜才清静下来,却已经没了睡意。”
“那……令孙的病好些了吗?”何元庆如此一说,韩端倒不好再开玩笑,“若还不见好,我倒是……知道有个疾医,治风寒很有一手。”
他本来想毛遂自荐,但旋即便想到了顾虑:自己年纪尚小,若说会些歧黄之术,怕也是根本没人相信,况且那些偷学来的医术——其实只能算是医理,从来没有实践过,连摸脉都不会,又怎么会医人?
所以他即时改了口,何元庆也没听出破绽,不过还是婉拒道:“不劳郎君费心了,昨夜请来的那名虞姓医工,对风寒也算是有些心得,一剂药下去,今朝便已退烧了。”
“那就好……小儿肺脏不足,一旦风寒入侵,肺卫失宣,就容易引发疾病,发病之初,可用姜糖煎水温服,可以发汗透邪解表。现在已近中秋,小儿更要特别注意保暖,预防为主。”
现在这个时代,壮年男子都有可能因为感冒而丢掉性命,更何况小儿,因此韩端忍不住对何元庆多说了几句,没想到何元庆一听就听进了心去。
“风寒入侵,为何会肺卫失宣?”
“风寒侵犯肌表,寒主收引,使人的肌凑致密,肺气不能向外周布散,故而出现发热怕冷、咳嗽、鼻塞等症状。”
何元庆恍然大悟般点头:“原来是这个道理!我昨晚好言好语问那医工,又多给了二十钱诊金,但他却不给我说个明白,翻来覆去只说是风寒入侵,现在听郎君这么一说,我就大致明白了。”
韩端倒是理解那名医工敝帚自珍的做法,但他并不赞同:“百工技艺向不外传,毕竟这是他们吃饭的手艺,只是如此一来,却非天下疾患之福。”
何元庆觉得韩端这话正合了他的心意,但他也明白这种状况根本无法改变,于是叹了口气,转而向韩端问道:“郎君说的这些,不知又是何人所传?”
何人所传?
传授的人多了。
不过细想起来,似乎还是听张长沙说的多些,于是他回答道:“我十二岁时,曾偶遇一名铃医走方郎中,听他说原本是湘州一间大药堂的坐堂医,因怜世间病患疾苦,故而游医天下。”
这话完全没有毛病,张仲景任长沙太守时,便时常在太守府给人看病,“坐堂医”这个称呼,就是由他而起。
“这四年来,他时常到石塘指点我歧黄之术,直到不久之前才悄然离去,可惜我只学了医理,至今只会夸夸而谈。”
将自己会治病的事慢慢泄露出去,这是韩端说这番话的本意,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老何,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不要胡乱往外传。”故作严肃地叮嘱了一句,他才又吩咐道:“你赶紧去外面给我找一个驵侩来,我有事让他去办。”
这些年来韩端一直都在石塘家中,连山阴也很少过来,何元庆对他并不熟悉,因此韩端现在说的这番话,他却是深信不疑。
原本想再问下郎君的歧黄之术到了何种地步,但韩端一瞪眼,他也只能压下一肚子的疑问出去办事。
东市之中几乎聚焦了山阴所有的驵侩,不大工夫,何元庆便带着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匆匆走了回来,韩端也不耐烦和他寒暄,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那名驵侩低着头,想了一会才抬起头来:“郎君说的任宅,可是位于城西康乐坊?”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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