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先是撞见了元春的生魂,那是她来与贾母道别的;后来又梦见了王熙凤来和她道别,鸳鸯一时间就迷糊起来,浑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更不知自己身后又要去何方。
正她望着漫天的大雪发怔的时候,院子里扫雪的婆子见了她忙就过来相问:“姑娘起来了?老太太可起来了么,要不要给老太太先摆上早饭来?”
鸳鸯知道这几个婆子与众不同,是黛玉从南边儿家里带来到京城的,是瞧着黛玉出生长大的,因此忙就问好,笑道:“各位妈妈,老太太还未起来呢,今早上老太太还没天亮就醒了,如今却又睡下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了……”
几个婆子听了便笑道:“不急,不急,那就等老太太起来再说。老人家最要紧要歇好了才行……”
这里正说着话呢,猛然就听外头院子里有人瞧门。
几人听了都诧异道:“难道是少爷和小姐们回来了不成?怎么就这么早的?”
说着话早就有人出去应门,谁知不一阵功夫那出去的婆子又回来了,只见她皱眉说道:“不是少爷和小姐们,却是荣国府来人了,是那个叫什么袭人的,真真厌恶得紧,这大雪天的也不知道过来做什么……”
众人听了是荣国府的人来了,一时都不知该不该放她进来,却都抬头去瞧鸳鸯。
鸳鸯一听说是袭人来了,当下也是犹豫了一会子才问几人道:“妈妈,如今少爷和小姐们都不在,我也不知该不该叫她进来。只是我和这个袭人一贯是相熟的,就叫她进来说几句话也是成的。”
几个婆子听她这么一说,这才有人去把袭人领了进来。鸳鸯也急忙出去相迎,一眼便见袭人勾肩缩背,只穿了一件家常的旧袄便进来了,脸色也是腊黄黄的不甚好看。
鸳鸯一眼见了忙就一把搂住了问道:“我的娘,你这是着的什么急,这大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利索就出来了,也不怕冻坏了?”
袭人听问,当下欲言又止,到最后不过是苦笑了一声儿便低头不语了。
鸳鸯察言观色,见袭人眼眶都红了,眼泪在眼睛了转来转去,眼见就要掉下来,当下也不敢再问,反倒是把头别在一旁,假装没有瞧见。
一时二人进了屋子里,鸳鸯请袭人坐了,忙又倒了一盏热茶递过来,这才小声儿问道:“这么个大冷的天儿,你怎么就过来了?”
袭人闻言眼眶又是一红,当下垂头半晌才抱怨道:“我本是不愿意来的,可太太从前两日就成天逼我,一天倒问我三四次,我这不是不得已才来了。”
鸳鸯听了便抬头细细瞧了袭人一眼,只见她此刻脸色很是不好看,且又瘦得厉害。
她看了一阵不觉便伸手摸了摸袭人脸颊,着手处只觉又冷又硬,简直是皮包骨一般。
鸳鸯不觉便失声惊呼道:“我的老天爷,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瘦得这样厉害?”
袭人闻言苦笑连连,低声抱怨道:“如今府里什么样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宝玉如今又是那个样子,我……我……”
袭人越说越是伤心,到最后更是哽咽难言。
鸳鸯见了忙就安慰她道:“你快休要如此了,咱们两个也是从小的交情。如今我就说一句不该说的话,那贾府就再如何又和咱们有什么干系,大不了就如同宁国府一样,即便是被抄了家,咱们再被卖了还不一样是给人做奴才么,要我说,你也太痴心了些!”
听了鸳鸯这番肺腑之言,袭人当下更是满心的难过,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满脸。她一时忘情,伸手拉了鸳鸯的手便哭道:“好人,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奈何我这人就是个死心眼儿,自从伺候上宝玉以后,我一心只巴望着能与他能长长久久过一辈子呢,谁知今日就能如此?”
鸳鸯听了袭人的话,加之她也风闻过袭人与宝玉的闲言碎语,知道这二人恐怕早就有了夫妻之实,日后若是当真不能与宝玉在一起,那袭人恐怕前景就更加艰难了。且谁知宝玉如今又如同换了个人一样,对谁都是待理不理的。还好如今宝钗就要过门儿了,那宝钗又是个通情达理,能容人的,或许她往后也不至于就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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