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右里共计二百四十三户,所差户税、地税共三百六十四贯五百文;实收布帛十五匹,折钱三十六贯二百五十文;银饼、银板等五百七十四两,折钱二百八十七贯;粮二石三斗五升,按岭南斗米百钱计,则是两贯三百五十钱;还有钱三十八贯。”【注1】
岭南一向少铜,而大唐又怕铜钱从岭南海贸流出,加剧国内的铜荒,便定下了钱不过五岭的规律。加之自南朝以来岭表都有用金银的习惯,刘陟便用收来的不少粮、帛把乡里的富户的藏银换了个精光,这才能勉强带回税款。
二人步入厅中,落定之后,刘陟总结道:“实收一共亦是三百六十四贯五百钱,分文不少!”
刘隐十分震惊,他本有些刁难刘陟,为的就是让弟弟体验下实事有多难做;没料到刘陟居然在只带了一个属吏的情况下,当天便补收了一个里的税钱。
他正要开口称赞,却被早早候在这里的妻子严氏抢了先——“叔叔,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刚刚在大门处光线昏暗,刘隐也看不太清,经严氏这么一唤,他才发现弟弟右手上缠着的微微透红的白布,骂道:
“这狗胆包天的秦武兕,今日带他儿子来登门道歉的时候,明明说的是没有伤你;这么明显的伤口摆在这里,是拿我这个节帅当傻子么!”
这番话倒是给了刘陟另一番启示,按秦彦彰的举止来说,他不算个非常冲动的人;所以在其认知里,只要不给自己这个衙内造成明显的伤口,稍作侮辱是没事的。
可那个叫秦武兕的,却煞有其事的登门致歉,很有可能是父子俩对秦武兕掌控军队能力的认知有差异;这个都指挥使没有自己儿子想象的那么风光,所以他不愿意跟身为一镇藩帅的刘隐再生嫌隙。
换而言之,有可能真的如王定保所说,是清海军的牙外兵裹挟着军官一起嚣张跋扈,而非秦武兕是主导。
“这事先在一边,明天开始我要亲自调查一番。”
刘陟心中想了许多,时间却也只是一刹那;他做下了决断后,开始向兄长解释:“他倒没有说谎,这伤是我自己弄的。”
伴着哥哥嫂嫂两道不解的目光,他只得从实招来:“我见生民卖儿鬻女才能交足税费,心中着实难受,却又无能为力,气急之下,便发泄了一下……”
门口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声,刘陟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宜清这个小娘子,她在门外看得心疼,却又碍于身份不好随意入内,只能偷偷抹泪。
严氏见了,喊了宜清去那些创药、白布之类的,又递给刘陟一双筷子,说道:
“先吃着吧,这韭菜、崧菜、秋葵,炙牛肉、鱼脍都是你爱吃的,一会还有一道京兆的明菜——浑羊殁忽,我之前已让下人们去庖厨中取了。”
刘陟已经饿急,左手才接了筷子,右手已经先从盘中取了个炊饼(馒头);但还没拿到身前,就因触动了伤口脱力,炊饼落在了脚下。
他犹豫了片刻,突然伸手拾起了炊饼,径直塞入口中。
“你这是干什么,”刘隐瞬间色变,但又很快想通,“你就算省下这个炊饼,能让贫苦百姓都吃上一顿饱饭吗!”
“不……不能,”刘陟把炊饼已经捏成了麻花状,狠狠地往喉咙里噎着,吐字更是很难辨清,“但、但……着论忙莫(这能让我),好受、好受些。”
旁边的严氏急地直拖他的左手,却丝毫拽不动。
刘隐长叹一声,安抚着自家妻子,将满脸担忧之色的她带离了偏厅,留刘陟一人在此冷静。
确认哥嫂都离开后,刘陟慢慢松开了手中的炊饼,暗叹道: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为了表现地体恤民生,竟然直接做起了戏……
不过既然做了,也不必纠结,当务之急——是通查南海、番禺二县户口,调查其贫富分布,看看有没有实行世兵制的基础;世兵制比募兵制的人生约束强了数倍,再加上严格的纪律约束,应该能练出一支如指臂使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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