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说到那个“来”字,典型的开口音。
激射而至的东西已直塞入口,以不可抗拒的强力将他的上下颚死死撑住。
那只烧雁的脑袋不见了。
嗓子眼里那颗肉滴溜儿,分明感觉到了来自烧焦的鸟喙的威胁,四太子刚才要是再多用一分力,他的肉滴溜儿就会被死雁吃掉了。
完颜宗弼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事,派人立刻去谈。”
宋军的大船进不来黄天荡,他也出不去,假如能谈的拢,他能留住过江的船只,还有一半的金银珠宝。
此刻在杭州的赵构好像是他的亲戚,要不就是还没回过味儿来。
宋军只要在黄天荡周边派出精干的游骑,截杀完颜宗弼涉水购粮的每一支小队,只要坚持五天,便会逼着他丢下所有的战利品冲到建康去。
到那时饥肠辘辘,一身的泥水,钱船两空,士气只会比现在更差。
注定会有人在撤离前,在浑身上下塞满金块,行动笨拙,斗志全无。
要是完颜宗弼的话,他将在建康城下组织一场大规模的合围,金军经过殊死的决战依然过不了江,有损耗,没有补充,天气也将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完颜宗弼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自己走到那种局面里去。
要不就是赵构身边一定没有可调之兵。
因为购粮小队报告说,这么多天了,只在建康东部的滩涂边缘遇到过一支二百人的宋军,他们衣着不整,兵器五花门,战法也很奇特,不占便宜活不了的那种。
对方自称是某个姓兵的武骑尉率领的“大宋一窠蜂”。
这又是什么编制!
很快,去谈的人回来了,没谈拢。
完颜宗弼问,“韩世忠是不是嫌少?”
“不,殿下,”去的人说,“韩世忠说了,他不放我们出黄天荡,那些金银还会自己长翅膀飞了?”
“他一定是嫌少,再去谈,把东西全都给宋军,我只要过江!”
“殿下,没用的。韩世忠说,要么他就要你的脑袋和那些金银,要么就要他那两个被俘的皇帝,和这些金银。”
完颜宗弼说,“他这就是想要我死了!有本事他就把船开进来吧。”
“殿下,眼下该想的不是他把船开进来,而是我们把船开出去。”
完颜宗弼无奈地摆了摆手,叫他退下。
把船开出去。
他眯住眼睛看船外边,太阳冲开迷雾冉冉升起,照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水面,水也是个骗人的东西,看着亮晃晃的一大片,走过去却发现只有一尺深。
他的手下正在不远处的沙洲上拿着刀掘坑,再用盾牌从坑里往外端出一下下的淤泥,然后把阵亡的军兵囫囵个儿地扔进去。
被埋的人里面就有那个曾经躺在船舱中惨叫的中箭者。这些死在外地的军士们的魂魄,终将在天气转暖时,化作怨毒无比的瘟疫。
已经到处都有人拉肚子。
十万人。
连找个干净的芦苇窠子都成难事了,有的人半夜里不想涉水去沙洲,就蹲在船舷上办事,白天再跳进去捞鱼。
完颜宗弼狠狠打了个冷战。
大金国令敌人闻之丧胆的精锐,南征以来如入无人之境,在淮北一带可以说没有任何人敢于正面抵抗,最麻烦的一次也就是在城外架了一次大炮,还没点火人就滚出来投降了。但今天,他好像只剩下个全军覆没的结局了。
又有一支购粮的小队伍从建康方向一身泥水地赶回来,三十几个人半夜出发,只带回来几袋子米,而且看起来米袋子又是打泥里捞起来过。
在江南抢了不少钱,然后跑到这里来将它们换成米。
要米得掏真金白银,绝对不能抢,你敢抢一次,下次连这些在米里掺掺沙子、淋淋水,然后死盯他钱包的好人都看不到了。
军士们沿着沙洲,和长着芦苇的地方蜿蜿蜒蜒地走回来,马匹抗拒地昂头,拒绝踏入脚前不知深浅的水面,军士跳入水里拉它走。
他们在大船上看到了主帅,立刻在不远的地方驻步,疲惫地朝他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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