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御医张烛又是一路小跑着来送药。
皇帝重臣所用的药,太医局哪敢怠慢!张烛发动了太医局里所有能动的人、能用的家什,将利肝散所用的几味药擀的擀,碾的碾制成了粉沫。
又赶着亲自送过来,幸不辱使命。
各门上的守门者都认得张御医,知道他是这些日子皇帝跟前的常客,一路验防放行,畅通无阻。
张御医赶到大殿门外时,正看到了胡少伋被碗砸到的那一幕。
内侍通禀,“张御医到了!”
赵构道,“快请!”语调里没有丝毫的不悦,张御医放了心,捧药稳步入内。
令他深感惊讶的是,原本横卧于床的银青光禄大夫李纲,此时已不在床上卧着了,看起来活蹦乱跳,一双牛眼睛还死死盯着痛哭流涕的胡少伋,一副不解恨的样子。
张烛眨吧着眼睛看李纲,大惑不解。
赵构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问他道,“你看什么?”
张烛指指李纲,“陛下你使了什么法子,竟让李相爷短短功夫像是换了个人,人不但比小臣午时看到时活泼,连面色也比那时好了很多!”
赵构指了指门口的胡少伋,“这是朕同胡爱卿演的双簧①。李相之病起因于气滞,朕便同胡爱卿想着法儿的让他将气发泄出来,你看效果是不是很好?”
李纲一愣,头一次听说有“双簧”这种疗法。
连胡少伋、吴芍药都是一愣,原来闹得乱乱哄哄的,是在给李纲治病。
胡少伋泪迹未干,起身看李纲,发现他果然精神多了。
赵构对李纲道,“李爱卿,你还不快快谢过胡尚书,他为了你的病忍辱负重,气你也是要让你暴起,被你辱骂了不说,还挨了你的砸。”
李纲将信将疑,看看皇帝,看看胡少伋,再乍着两条胳膊,低头端详自己,看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胡少伋来的快,把脸一仰,胸脯子一挺,“李相爷,你可别真成了以怨报德!”
李纲老脸一红,赧颜一揖,“李某错怪你了,请勿多怪。”
皇帝问御医张烛,药准备的怎么样了,张烛连忙奉出药来,屏退杂人,女子们也都回避,要为李纲敷药了。
李纲重回榻上躺好了,撩起外袍、衬衣,张御医将他带来的药沫儿以一把两寸长短的牛角小勺儿铲起一下来,慢慢填入李纲的神阙穴②之内。
再用一块经纬质密的布片盖严了,用带子围着腰缠好。
此时,赵构看李纲已有些老实了,起身对着张烛深深一揖,“多谢夫子!”
这已很见尊敬了,夫子之呼,乃是对极有知识者的一种敬称,出自一向目中无人的银青光禄大夫李纲之口。
顺便,再对着胡少伋略略一揖,“李某多谢胡公!”又是一个尊称。
胡少伋看了看皇帝,目光中有很复杂的敬畏之意,看起来他和李纲之间誓不两立的一次冲突,被皇帝一句“双簧”便遮掩过去了。
李纲或许以为是真有其事,不过胡少伋可不这么认为。
因为陛下只明确吩咐过他一句,喝绿豆汤。除此之外一点有关于“双簧”的暗示都没有,方才的冲突又是他自己闯进来引发的。
他看向皇帝的眼神里好像有个未解的疑惑:这个“双簧”是什么疗法?
李纲来的时候是由病榻抬着来的,回去时把床丢开了,又带走了皇帝御赐的糖一包,张御医的药粉一包,御营女队送的桑葚儿羹一罐子。
他与刑部尚书胡少伋两人客客气气,出和宁门时还你让我先走,我让你先走地好一番推让。
只有皇帝怅然若失。
李纲脾气太大,太直性,浑身上下没有肉,除了理想都是脊梁骨。
赵构想,李纲和宗泽属于一类,要让他们像前户部尚书李棁那样,开城迎接跪拜金人,几乎就是不能想象的事。能力先放在一边,只这份坚决便可用。
但治理国家不只是赵构和李纲两个人的事情,万一他和谁都搞不到一起,赵构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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