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一种在近代各进步运动中被发扬光大的文学形式,以对典型人物的描述和夹杂的精辟的议论,将作者所见所闻平铺直叙的抒写下来。
白鹏飞前世自己也写过剧本,改过评书段子,笔头上是有点东西的。
他回答记者对于他被蔡乱头乱军抓去的过程,其实用的就是报告文学的手法。为了安全,他压缩了报告文学中主观议论的篇幅,全程几乎没有写自己的想法,但却让自己的眼睛变成了摄像头,将文字变成了胶卷,将自己在去兴化一路上所见的一幕幕,在马占城那里看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写了下来。
这种描写,详细却不乏味,听着听着,众人好像和白鹏飞一起经历他在兴化被马占城抓到之后看到的一切。
一个个人物,就那么出现在眼前。聚集在一起试图抗敌的私商、冷眼旁观的青山寨兵马、啸聚如风的上马贼,憨直的喽啰马六六,狠辣阴险的土匪头子马占城,他在土匪寨子里看见的孩子们,也有自己生活的乱军亲属,那些被杀死的船民,以及恐怖疯狂的铁长命。
随着白鹏飞的笔墨,他们像是和白鹏飞一起经历了一段乱军中的冒险。但这场冒险却让他们都沉默了下来,满道路的流民,千百成聚的乱军,船民和乱军之间互相杀戮……一切背景似乎都指向四个字:乱世景象。
白鹏飞的叙述从他被乱军包围起,到马占城被伏击死去为止,全文并不长,很快就念完了,但大家都没有说话。
良久,才有一个财主模样的胖子叹了一口气。
“一叶落而至天下秋,兴化如此,想来整个江南的情形也大概不会好到哪里去罢。”
前所未有的真实的描写让所有人都感到了白鹏飞的文章背后似乎蕴藏这巨大的力量,那不光是白鹏飞对自己经历的自证,还有整个将起的乱世的倒影。
钱塘县衙,书户房里,一群吏员在午休时听完一个吏员朗读的,最新一期春鸣新报头版上白鹏飞那占了两个版面的文章,都是脸色不好。过了许久一个老吏员才道:“咱们有没有兴化所在高邮路的岁入邸报,兴化照说也是个富裕地方如何会是这般景象呢?”
临安府衙后堂,听完杨森祖念报的达买住,此时一张刚毅的胖脸上明显愁眉锁眼。
临安路总管衙门府,放下报纸的泰不华长叹一声。
所有人知道民间乱,但不走出临安,许多人都无法想象民间已经这么乱。
之后的几天内,白鹏飞的一系列回答陆续在参加记者会的临安各报社中登出,没有得到回答的报社为了不丢失热点,也往往转载刊登其他报社关于此事的报道。
白鹏飞所写的内容很快成了临安士大夫阶层新的讨论热点。白鹏飞的一系列回答里展现了一个很有真实性的大申民间场景,让许多买得起报纸的临安士大夫和财主们这才发现,在诗酒繁华的临安之外,此时的萧申民间居然已经是那般的盗匪四起,私商横行,国家统治已出现明显疲态。
这直接引起的是地主士大夫阶层的慌乱,他们是此时萧申统治下的既得利益者,哪怕心里对萧申朝廷再不满意,但听到天下大乱的第一时间还是明白,大乱带来的乱世一定会让他们的资产缩水,出于这个最本能的想法,便是所有人都害怕乱局的发生。所以白鹏飞的系列回复一出,马上成了许多人议论的焦点,狠狠炒了一波焦虑感,而且很快成为各路势力用来做政治斗争、借题抒发自己言论的根据。
而白鹏飞的文章在蔡乱头那一段讲述的相当清楚,后面近一个月的失踪则简而言之,但因为前面经历的真实描写足够震撼,几乎没人会再去死抓着白鹏飞之后的经历是什么样的,也没人再相信他在乱军中时已经落草的传言。
“啪!”
范居中把这期春鸣新报狠狠摔在书案上,又把其他一大堆转载了白鹏飞新闻发布会回答的报纸全部丢开,摇头叹气道:“这些做报纸的真是蠢材,为什么就那么听白鹏飞的话,要他们报什么就报什么,他们便如此喜欢白鹏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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