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位阁老拿着张齐的劾疏入大内见隆庆皇帝时,张齐那封劾疏在朝野中也已是人尽皆知,无论什么时候弹劾百官之首,都会立即传开,更不用说,徐阁老已整整一年未被官员弹劾了。
张齐上了劾疏之后,跑回六科值房坐衙,颇有些洋洋得意。昨日,他偶然从宫中一名内侍处得知近来徐阶三疏请辞的内情,知道徐阶并非如以往那般是试探性请辞,当即就在家中写好劾疏,利用给事中的身份,直接将劾疏送至内阁,以免被通政司拦下。
此番,他自认看准了时机,弹劾的也都是徐阶软肋,当下就美滋滋地等着徐首辅因自己弹劾狼狈离朝,然后他这个从七品给事中不仅可以报了与徐阶之间的私仇,还可以借参倒首辅而在朝野中扬名,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张给谏做得好大一件事啊。”
张齐坐在案前正得意间,忽听得背后传来一道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张齐循声望去,见户科都给事中魏时亮和给事中陈行健二人从值房里间走出。
“下官哪能做得什么大事,不过是尽本分罢了。”张齐脸上堆起笑容。
魏时亮见张齐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质问道:“张给谏弹劾元辅的事情怕是满朝皆知了吧,只是元辅素来信重我等言路,却不知张给谏与元辅有何仇怨,如此不顾国事,挟私奏怨?”
去年满朝倾拱时,魏时亮时任吏科右给事中,也是倒拱派中的一员。
当时御史齐康弹劾徐阶险邪贪秽、专权蠹国……在内阁与大学士李春芳声势相倚时,魏时亮与欧阳一敬等人同为交章弹劾齐康为高拱门生,听其指授,宜置诸法。而且还与其他科道言官集中在皇极殿阙下唾骂齐康,并上疏弹劾高拱屡经论列,不思引咎辞职,反辄复逞辩,无大学士体,宜令致仕,倒拱可谓不遗余力。
张齐听魏时亮这么说,冷笑道:“下官劾徐阁老乃是为国事,更是职责所在,更何况,本官疏中所言,尽皆属实。都谏如此说,将我等谏臣置于何处?下官听都谏的意思,是将徐阁老视为我等恩主?若如此,下官却耻与为伍!”
魏时亮一张白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方才他话中的意思确有元辅信重言路,言路不该弹劾元辅的意思,而张齐则抓住此点,大义凛然地驳斥于他,让他无从辩驳。
这时,陈行健在一旁冷然一笑,道:“好一个为国为民的张给谏,下官怎么听说,张给谏奉皇命赏军宣大时,有盐商杨四和者,与令尊相善,贿赂数千金于令尊,好让张给谏上疏言恤边商革余盐等数事,只是张给谏之疏被元辅所格,张给谏怀恨在心,才会趁着京中流言四起,元辅闭门不出之时,挟私妄奏吧。”
“你…,血口喷人。”张齐从椅子上站起,不知是天热,还是其他原因,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陈行健鄙夷地看了一眼色厉内荏的张齐,对魏时亮道:“都谏,我等何需与此跳梁小丑在此饶舌,圣天子必会明察秋毫,清除科道中这样的败类。”
魏时亮大笑数声,视张齐如无物,点头道:“体干说得不错,陛下圣明,此等小丑伎俩必难逃陛下法眼。”
言毕便与陈行健仰着头,往值房里间走去,丢下满脸愤恨的张齐在外边。
正在这个时候,值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便见得兵科都给事中欧阳一敬领着十余名给事中出现在值房门外。
欧阳一敬扫视着值房,见张齐低头坐在案前,当下领着给事中们气势汹汹地走进值房,围在张齐边上争相唾骂,一如去年阙下围骂齐康。
在绝大多数言官看来,徐阁老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的首辅,不但广开言路,还对言路多有袒护。
比如,去年七月,皇帝下旨内阁,说是要对科道进行考察,但徐阁老却上疏谏止了皇帝,这是何等的光辉伟岸,你张齐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敢趁着首辅在府中病养,上疏弹劾首辅不忠不信,不顾国事,擅作威福,这样的小人不骂死还留着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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