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乂只得再次回到火塘边坐下,徐十蹒跚走到屋檐下,抬手摘下一块风干鹿肉,重新回到屋中。他盘膝坐到火塘旁,不紧不慢的把余烬中的碟碗捡出来,重新吹旺了柴火。
万幸三足鬲没有翻倒,里面还有不少肉汤,徐十阴沉着脸,拔出腰间短刃猎刀,不紧不慢的切开腊肉,随手扔到鬲中。肉汤慢慢滚沸,大块鹿肉在肉汤之中浮沉,窦乂咽了口唾沫,他挨饿的日子太多了,难以抵挡肉香的诱惑。
徐十看着塘中火,缓缓说道:“这间猎棚你不能呆了,盐贼随时会来。棚后面的坡地上,我挖了一个菜窖,是存放野菜山菌和腊肉的所在。你暂时到那里避一避,等你伤养好了,再做道理。”
窦乂的目光终于从肉汤上离开,他坚定的摇摇头,说道:“王官庄还有我的10几个伴当,随时会有性命之忧,我岂能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躲在这里安心养伤么?不不不,我歇歇脚,明日就到安邑县报官。”
徐十扭头看着窦乂,冷冷说道:“安邑县?还在40里之外,你现在的鸟样子,别说40里,4里路你也走不了。更何况,从这里到安邑,只有王官庄一条路,你以为你能在盐贼眼皮底下溜之大吉?”
窦乂激动起来,他颤声说道:“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伙计,亲如兄弟,我能逃出王官庄,也是我的伙计拼了性命,才换来的机会,我不能将他们弃若敝履。”
徐十略带讽刺的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仁义君子,自身难保,还管他人死活。”
窦乂正色说道:“恩公舍命救我,若救的是个不仁不义之徒,岂不是辜负了恩公苦心。”
正在这时,鬲中的肉飘出了香味,看样子熟透了,徐十用木杓连汤带肉舀了一碗,推到窦乂面前。
猎棚太过凌乱,一时半刻找不到木箸,他就这么端起碗来,手抓着鹿肉啃食,就着热腾腾的肉汤,狼吞虎咽,如饿死鬼投胎一般。
徐十自己也舀了一碗,他的吃相则缓慢、坚实,一粒肉渣、一口肉汤也不会浪费,似乎要把每一点食物,都变成身上的力量。
两人默默吃了一会儿,徐十忽然说道:“你在这里养伤,我去报官。”
窦乂摇头道:“太险恶了,恩公已经救了我一命,我不能让你再冒性命危险。”
徐十喝干了最后一口肉汤,放下汤碗,他抬头看着门外的大山,很久才说道:“徐某可以不走王官庄,在东面的大山之中,有小径通往安邑和夏县。但要绕很远的路,山里人不怕赶路,我怕的是官府。”
窦乂诧异的问道:“官府?难道闹了贼,不找官府做主么?”
徐十摇头道:“客有所不知,这里与别处不同,因为盐多田少,缉捕盗贼归河中盐铁分巡院管辖,没有盐铁衙门的公文,州县也不会拿贼。”
窦乂大吃一惊,说道:“蒲州?那可在百里之外!等盐铁衙门派出盐丁,怕不要半个月之久,我的伙计饿也饿死了。”停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既然这里有盐田,就必有盐枭,难道附近就没有盐丁么?”
徐十沉吟着说道:“泓芝驿就有盐丁,但没有盐铁衙门签发的手令,他们是不会出兵的。”
窦乂忍不住骂道:“入娘的,怪不得这里有那么多盐贼,官府如此推诿怠政,良民难道就没人管了么。”
徐十冷冷说道:“鹿要养肥了再猎,贼也要养肥了再捕。那些盐吏一点都不傻,若是把盐贼杀光了,天子还养他们做什么。”
窦乂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沮丧笼罩着他的心,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双足股肘痛彻心骨,他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下。
徐十看了他一眼,说道:“客明白了?就算是能到大陆上,也未必有救兵。”
窦乂看着塘火,脑海中灵光一闪,孙传景的话突然出现在心中。王官庄棚屋内,家丁班头断言,太原聂大一定会南下找寻自己,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找到救星啊,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徐十。这个猎户强壮、笃实、沉稳,熟悉山路,也就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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