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他觉得头上挨了一击,他缓缓睁开眼睛。又挨了一下,一块菘菜邦子落到他身前,眼角余光中,一群坊中泼皮嘻嘻哈哈的向他投掷着杂物,在相互比试准头。
只是天气太冷了,几个家伙见没什么乐子,悻悻离开了。
嗣昭没有动弓箭,也没有拔刀杀人的欲望,寒冷似乎把他的杀气都锢住了。他的四肢和身躯,似乎也被冻成一团,伸直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他自幼贫苦,饥饿是他的老朋友,酷寒是他的老兄弟。
在他的一生中,这次是和老兄弟交谈最久,最贴心的一次。在浑水冰河之中,他奋力挣扎过,这一次,他打算和老兄弟进行一场长久的角力。
天一直阴沉沉的,没有阳光的温暖,午后时分下起了雪。今年的雪真少啊,眼看将尽腊月,才有了第一场雪,看雪势也不会太大。
嗣昭的意识忽然飘到了木塔山,飘到了那个丰饶的庄子。要这么下去,明年浑水河的春汛也许不会严重,可是春旱就不可避免了,靠壕沟里那点水,哪里能灌溉几千亩田地。
他的心猛一抽,这几个月,他的心思都在驼队上,田庄的事情竟然放下了,明年的收成可是大问题。
忽然,身后一阵嬉笑,土坷拉雨点一样落到他的头上、身上,他听的出来,那是坊中顽童在拿他取乐。
冬天的土块,冻的像石头一样硬,而他的骨头筋已经冻的酥脆。土块砸在身上,即使隔着厚重的皮袍,依然感到痛楚,尤其是头上挨的那几下,让他觉得颅骨都要破了。
嗣昭麻木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自己挨过多少揍?怕是没法数,不过让更小的顽童揍,倒是头一回,倒也有趣。
雪越下越大,四周的人声、畜声、车声越来越稀疏,大雪落到嗣昭的浑脱帽上、肩上,越积越多,他的头彻底垂下了,似乎积雪太过沉重,压垮了他精瘦的身躯。
天昏地惨,白雪茫茫,他不知道时辰,不知道身在何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恍惚中,他听到了踏雪之声,似乎在向他走过来。
他无力抬起头,只能缓缓张开了双眼,一双毡靴就在他身前,苍老的声音忽远忽近:“回去吧孩子,你会冻死在这里。”
嗣昭看不见那人全身,但他听的出,这是海家那老门子。他缓缓积攒着力量,良久,才沙哑着说道:“海老太公。。。能见我了么?”
老门子说道:“老太公是不会见你的,你就是死在这里也无用。”
彻骨寒风中,嗣昭还是听到了一丝温暖,他挣扎着摇摇头,嘶声说道:“那就。。。死在这里吧。”说完这句,他又阖上了双眼。
一声沉重的叹息,声音消失了,不知何时,老门子已经踏雪而去。
渐渐的,身上的积雪越来越多,几乎把他变成了雪人。心口最后那一丝暖意,也渐渐消失,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灵台也只剩下最后一丝清明。
恍惚中,有车轮滚滚,几个人从车上下来,来到他面前。一个苍老声音在发问:“他在这里坐了一天?”
老门子的声音:“是。”
苍老声音继续问:“你没有向槐哥回禀么?”
老门子低声说道:“少主说。。。不能见。”
苍老声音不满的说道:“那就让这孩子冻死在海家门前?我们是医者,不是盗跖,不是撒旦!朔州百姓该如何看待我们。”
老门子低声说道:“少主也没有想到,这孩子如此刚烈。”
苍老声音不满的说道:“没想到?从云州到朔州,什么时候占过这孩子的上风?若想得到,会有今天么?”
老门子迟疑的声音:“事到如今。。。又该如何?”
苍老声音喝道:“还能怎样,先抬进去救治,别的事容后再议。”
嗣昭手足僵硬,无法伸直,不知道是冻僵了,还是长时间坐地,血脉不通所致。几个海家仆役只得抬来胡床,把他搭到榻上,再往宅子里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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