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了明 (2-2)

余兴未消，两小儿爬上废弃的大殿，开始清扫和整修，一直忙到天黑，才收工歇息。

几个山僧来来去去，面色依然平静，目光中却露出些许柔和，甚至比嗣昭布施的时候，还要温暖些。

缗钱是献给佛祖的，可是送来柴薪粮食，整修房屋，是为了人，是对他们真挚的善意。

一直到天黑，僧人和宿客才各自回房休息。

僧人们爱惜柴炭和灯油，不到最冷的时候不肯燃炭，不到佛祖的节日不肯燃灯。整个兴国禅林寺陷入一片沉寂和黑暗，山风呜咽，只有白雪映着冷冽的微光。

偏僻蛮荒，没有报时钟鼓，也没有计时漏刻，连月亮都看不见，谁也不知道更次，时间就这样如水流过。

不知什么时候，一间僧房的门无声的开了，一个黑影悄悄闪了出来，手中没有灯笼，看不清是谁。那黑影走出房门，站在院落中，警觉的向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这才缓缓走向佛堂。

他步履沉稳的踏在雪地上，拾级而上，打开锁匙，推门进了偏房的佛堂。

黑暗中，他听到了粗重的呼吸。

他猛然警觉：“是谁？！”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是我。”

“你是谁？”

黑暗中闪过一点红光，有人对着红光轻吹，燃纸着了，接着烛台上的蜡烛也着了。微弱的烛光下，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有着塞下男儿特有的刚毅。

“是嗣昭施主！”了明僧惊讶的说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嗣昭盘膝坐在一张交床上，看着了明淡淡说道：“既然整个屋顶都是我修葺的，如何会进不来呐？”

了明严厉的说道：“此地是神圣的所在，不容外人亵渎，请出去吧。”

嗣昭逼视着了明，缓缓说道：“你欺骗了我，欺骗了那么多良善之人，我不应该向你要一个解释么？”

黑暗中的了明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我们没有欺骗任何人，是愚昧的人误解我们，迫害我们，而不知自己的罪孽。所以，我们只能躲到这深山之中，保留微弱的真理之光。”

嗣昭激愤的说道：“这是供奉佛祖的寺庙。。。那些穷苦的人，省下自己少的可怜的粮食，送到这里。那些柴炭，是穷苦的少年冒着大雪进山采伐的；那些油脂，是猎人们冒着性命之忧，从吃人猛兽的口中夺来的。

也许这些东西不多，但这是贫苦百姓的血汗，他们是出于对佛祖的虔诚，才把养活妻儿老母的东西送到这里。如果他们知道，你们信的是邪神，你们供奉的根本就不是佛祖，他们心中该是何等之痛。”

了明默不作声，只有黑暗中粗重的喘息。

嗣昭冷冷说道：“怎么？大师也有愧意么？”

了明说道：“不，恰恰相反，我们很自豪。我们在深山之中苦修，只为追求真理，从未贪图人世的荣耀。

我们把天尊的爱带给世人，从未崇拜偶像，从未借各种法事聚敛钱财，也从未以谎言蒙蔽内心和欺骗世人。

我们从没有告诉世人，我们信仰佛陀，我们也没有把佛像当做真神崇拜，除了口中食，身上衣，我们也从来没有贪图过多余的财物。”

嗣昭大声说道：“胡说！我布施的缗钱呐？”

了明沉声说道：“山里穷苦的粟特部落遭了雪灾，都救助他们了，尽管他们信仰偶像，但他们只是迷途的羔羊，弥失诃怜悯他们的苦难。”

嗣昭指着身后的大金十字架，大声说道：“那这个呢！这个可以修一座全新的十字寺！”

了明正色说道：“这是一位信徒供奉天尊的法器，它是信仰的象征，它不属于我，属于天尊，我没有权力给予任何人。”

嗣昭沉默了。

良久才说道：“大师请坐。”

了明从黑暗中走出来，缓缓坐到交床上。微弱的烛光中，他的面色有修行者特有的宁静安详，让人肃然起敬。

嗣昭沉声问道：“既然大师从不打诳语，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供奉这金十字架的檀越究竟是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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