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的话就像是一滴落入滚油中的水,使得熙河众将纷纷骚燥不安。
官家要是想一刀砍了邓夏,昨天大可以直接按大不敬罪论处,给他一个痛快。
既然昨日打了他三十棍,今日又为何明知他身上带伤却仍点名要他假扮自己出战?
而今邓夏在十万军中成功袭营得归已然是福大命大,他们不明白为何官家还要为难他。
杀人不过头点地,官家如此针对折磨熙河军麾下大将未免让他们心有戚戚。
若不是看在他是官家的份上,此时换做任何一名将帅如此对待他们的将军,他们早就闹翻天了。
邓夏眼睑微闭,背后的袍子被鲜血染得通红,神情糜顿像是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挣扎着推开了士卒的搀扶,双脚一并跪倒在地用虚弱颤抖的声音道:“官家,臣……臣有负官家重托,请……请官家责罚!”
“将军!”
熙河军将士眼含热泪,在他们眼里,邓都监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即便是在身受三十军棍的情况下依旧能率军在夏贼营中杀个进出,此份勇敢和忠诚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殿司步军都指挥使韩飞也不由出言替邓夏求情,“官家,邓将军忠勇无双,纵使未能捉拿夏贼国主、太后,亦足以使其等惊惧非常,臣以为其非但无过,反倒应予嘉奖!”
“臣等附议!”,范育、王廷玉、刘安、王厚等人也纷相求情。
今日的袭营,原本是随军参谋王厚提出让王廷玉这个殿司马军都虞候扮作官家前往行动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予夏贼一个深刻的威慑,让他们意识到一旦其麾下数万骑兵不在,宋军便可轻而易举地收拾他们,迫使梁后、夏国相梁乙逋等人将四下劫掠的兵力收缩回营。
只是在实施之时,众人也没想到赵煦竟然临时将这个任务点名指派到了邓夏的头上,而且还在诏令上强调要求邓夏此行要将夏国幼主、梁后、国相等人一网打尽,全部擒拿。
原本,此战的目的无非就是敲山震虎,威慑夏贼,只要入得其营中大肆杀戮一番即可,根本就没有捉拿贼首的打算,同样也不现实。
但官家却偏偏在给邓夏的诏令中加入了这一条,这不能不让他们心中暗自猜测是不是官家昨日的怒气仍旧未消散,故意借机要找邓夏的茬?
因为只要邓夏拒绝了这道诏令,那么官家就可再次对其进行处罚。
当他们苦劝官家未果之时,却没想到送诏令的军士回来报告称邓夏已经接受了官家的安排!
众人都知道以邓夏的伤势去接受这样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基本上和送死无异,但既然人家自己都主动接下了诏令,他们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去劝官家收回成命。
所以当看到邓夏竟然活着从夏营之中回来时,不光是熙河军的将校,就连禁军的将校也一同来到这里,一瞻这位猛人的风采。
以韩飞、王廷玉、刘安这些人的官职和出身,很少有人能够得到他们的一致认可,更遑论为其求情了,但邓夏的这份忠勇却足以让他们动容。
沈括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欣慰和好笑。
欣慰的是因为,尽管这些将校平日里打打闹闹,谁都不服谁,但心中那份赤诚却是深埋在心底的,所以当官家露出了一丝想要处罚邓夏的苗头,这些人全都一致地站了出来为他求情。
好笑则是因为,作为内幕的唯一知情人,只有他明白官家为何要这么做,别看官家现在脸上挂满了冰霜,可内心里怕是比他还要高兴呢。
想起前日晚上官家跟自己说出这一切计划时的场景,沈括仍是感到不可思议,尤其是惊讶于官家对手下将领们的心思摸得门儿清。
当自己问官家何以见得禁军将领们不会反对他和夏军决战的提议,又如何笃定熙河军会反对时,官家是这么说的:
“禁军众将亦是渴望功勋的,甚至因为他们十余年来未尝一战,求战的心思比任何人都要强烈,所以当朕提出要与夏军决战时,他们纵使明白此战未必能稳胜,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而且他们已经习惯了听命于朕的命令,断不会拒绝朕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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