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望天际:“已经看不到鹰了。咱们就今天就先歇在附近,等太阳下了山再走。”
陈安点点头,指挥众人拖着死马转进一个小沙坳。这里四周都是陡峭的沙丘,勉强可以挡住猛烈的阳光。
众人解下拴在马尾上用来扫去蹄印的布条,结成两顶简陋的布棚,躲在下面,擦拭满脸的汗珠。
烈日已经升至半空,鼻孔里吸进的空气热到滚烫,小小沙坳像是火上的砂锅,把每个人憋到满脸通红。
水囊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却依然无法弥补每个人身上大量出汗失去的水分。
陈安倒举着水囊,用舌头渴望地刮净囊口最后一点水花,失望地摇了摇,将空囊扔在沙地上,发出“砰”一声空响。
“司马,这样下去恐怕不成。”他靠近过来,小声道:“先不说人,马可要撑不住了。”
郭司马看着卧在布棚四缘,垂头打着蔫的马匹,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马已经有一个昼夜滴水未进,此刻都已显出十分的疲态,就算是那两匹碛西马,劲头也远远赶不上昨夜了。
“无论如何,也要熬到入夜。”郭司马看向棚外,被满地反射出的刺目白光逼得眯起眼睛。
“实在不行,杀马喝血吧。”
郭司马猛地回头,看向陈安:“你说什么?”
陈安的眼睛因充血微微有些泛红:“以前在战场上,要是没吃没喝,就得杀马。先杀敌人的马,杀光了,就得杀自己的马。”
郭司马的脸色阴晴不定,思惴半晌,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
陈安的声音大了些。好在他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见左右没人注意,才又侧身过来,七分恭敬三分坚持地轻声道:
“可是……司马,再不决断,莫要因小失大啊!”
郭司马目不斜视,目光里忧心忡忡。忽然,他眼睛的焦点发生了一点变化。跟着,脸色也古怪起来。
陈安疑惑地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在另一个棚子里,那个姓曹的小子似乎在拿着马鞍鼓捣什么……
自从刚才从死马上摔下,曹正和石娘身上的绳索就被郭平解了开来。
后来,一行人忙着拖马搭棚,任两人走动,估计也是觉得他们年少力弱,跑不到哪里去。
喝了一口郭平执意平分给自己和石娘的水,曹正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那几匹马上。
当年在新疆做勘探,他跑得都是最偏僻荒凉的地方,很多地方不要说公路,连一条碎石里的土路都是奢求。
这时候,驮马就是勘探员们最亲密的伙伴,也是因为这段经历,他对马这种动物有着深深的好感。
眼见着几匹马被酷热和干渴折磨得痛苦不堪,他忽然回想起当年在沙漠里学到的生存技巧,于是解下死马的马鞍,捧在手里掂了一掂。
唐时的马鞍大都是木制的,裹在马背上呈一个倒U字。去掉上面各式各样的皮制件,剩下的基本就是一个过于笨重的木铲。
曹正跪在布棚边,拿着“木铲”向沙下挖去。
沙地表面被掀开,露出的依然是干燥的沙粒。
曹正继续往下挖,当沙坑差不多小臂深浅时,挖出的沙砾已经有了变化,触手冰凉,甚至有隐隐的潮气。
这是大自然的秘密,无论再干燥的土地,只要挖得够深,就可以找到足够湿润的泥土。
沙漠也是一样。
曹正心中大定,他本以为得挖得更深,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收获。
这种沙子虽然无法挤出足够饮用的水分,但依然有极大的用处。
曹正又往下挖了挖,用双手将湿沙拢在马鞍的凹槽上,用力举起,向马儿们走去。
装满了沙子的马鞍愈加沉重,把他的步子压得歪歪斜斜,但他还是坚持走到了目的地,并一捧一捧地将湿沙倒在它们身上。
被炎热折磨得苦不堪言的马们已经没有精神探究倒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东西,只是当沙子洒落在头顶时才应付地支棱支棱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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