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夷狄 (3-2)

“唐时黄巢，宋时方腊，宋金交战之时，两淮地区出了多少吃人的魔王军头？历朝历代平定天下，哪次不是人口锐减，死伤无数？当年宋军啥的百姓，不见得比大元少？世宗年间，伯颜丞相攻入杭州，深受南宋暴政之苦的百姓，为大元丞相立生祠！”

“是，我们自己人杀自己人，远比外人狠！”小九笑笑，“但，你一边说拿百姓当人，一边又屠城威慑，不自相矛盾吗？大元真拿百姓当人，就不会行雷霆手段，怀柔不可以吗？非得屠城吗？百姓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大元，大宋之分，他们要的只是过好日子。当年大宋吃不上饭，百姓反。现在大元没活路，一样反。”

“大元开国百年，历朝历代大一统王朝，百年之后都是烈火烹油，国力顶峰的时候。可是你们大元现在，天下无人不犯，不应该好好想想？”

“你说隋炀帝是暴君，你们大元的皇帝，又有几个好的？你们大元这些丞相，贵胄，又有几个好的？”

“在我看来，你们入住中原之后，依旧是草原那一套。连汉家的皮毛都没学到，根本不会治理国家！”

这话，让脱脱沉默不语。

他以儒生自居，饱读诗书，如何看不到国家的问题。只是这样的问题，远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

大元的汉化，不够彻底，胡风仍在。大元的统治集团大多数不读汉学，诸王百年来还是草原的那一套。所以这些年，两股势力在朝廷内部，相互争斗，致使朝纲不稳，相互厮杀。

“有些事，你不懂的！”脱脱叹息一声，“有些事，急不得的。大元开国前三代君主，重视汉学。后代君主，朝纲内部倾辄.........”

“是的，融入是需要时间的。但融入的过程，也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说的好！”脱脱道，“蒙古入主中原，是为融，夷夏之融也。”说着，有些赞许的看着小九，“就凭你这句话，一个万户侯委屈你了。自古以来有华夷大防，但更多的，是华夷之融。”

“其实在我心里，蒙古人也好，汉人也罢，没有任何区别！”小九坐在火堆边，双手托着下巴，“甚至，在我心中，什么女真人，契丹人，汉人，也都没有什么分别。”

“什么是汉人？汉人，为汉文化之下人。何为汉文化，华夏之礼，天下传承，薪火代代相传是为汉文化！”

“同时，汉文化也是也是不断融合吸收其他文化的一种文明。千年以来，正是因为不断的吸收，不断的融合才才能使这种文化，永远不会隔断。”

“从秦皇扫六合开始，北方蛮夷戎狄，匈奴，鲜卑，羯羝羌，党项，女真，契丹，还有你们蒙古。南方，楚吴越滇苗。这些民族，看似消失了，其实他们都变成了汉人，变成汉文化之下的人。”

“数千年来，双方共同依存，相互通婚，若以血统划分彼此，简直就是笑话。这些人之间，小处不同，大处相同。”

小九侃侃而谈，脱脱眼睛一亮，仔细听着仔细沉思。而观音奴，则是看着神采飞扬的小九，渐渐的痴了。

“晋之后，先有五胡乱华，汉人衣冠南渡，胡族军事力量在北方建立各个政权。但是他们迅速的汉化，而且数个胡人政权之间，还因为谁是中国正统，相互谩骂攻伐！”

“汉文化之下的汉人，不一定就是一开始我们华夏汉人的后人。汉文化吸收胡人文化，胡人汉化之后把自己的风俗也带入汉文化之中，水乳交融上千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么分得清呢？”

风吹过，脱脱眼睛发亮，“朱九，你的老师是谁？”

“我没有老师！”

“不可能！你如此谈吐，非绝世大儒不能教导？告诉我，是谁？我上表皇帝，封为大学士！”

“我是在造反之后开始读书，一开始是李善长私下教我，在最后是常胜军中那些文士继续指导。我所说的，都是根据史书，自己总结出来的。”

“哎！”脱脱长叹一声，“可惜，你对朝廷误会太深。”说着，惋惜道，“如此才学，天资，真是可惜了！”

“其实，你们大元也不是一无是处！”小九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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