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拍了拍孙儿凝脂皓腕,轻叹道:“老祖宗老了,难免昏聩糊涂,也罢,便趁着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争取为你们留下一丝福缘吧。”
中年惭愧,俯身跪拜:“请老祖宗教我。”
老人不答,浑浊目光幽幽,似能跃过重重楼阁,直抵晋王府那间书房,他长叹一声,不言不语,锦袍中年心神下沉,脸色渐至铁青。
良久,老人垂目,落在中年身上,只见其气息虚浮,有萎靡之状,然而其气质阴翳,难有堂皇大气之姿。
老人眼中悄然掠过一丝失望,他若闭目,崔氏恐将灭于此子之手啊。
轻叹后,老人缓缓挺直佝偻苍背,双目平视,淡淡地道:“立刻备马,再取一根荆藤来,带刺的。另外给晋王府递上拜帖,你们也随我拜访一下那位吧!”
中年闻声愕然,下意识抬头,只见病榻之上,老人不苟言笑,正襟危坐之下,身上一股气吞万里的如虎之姿油然而生。
中年呼吸一窒,老人不怒自威的模样,令他气势一沮,下意识再次匍匐,带着颤音道:“诺!”
崔氏老太公名唤崔藻,年逾古稀,晋中寿阳一脉,于太宗年间进士及第,故被主脉接纳,后官至户部侍郎、工部侍郎,乃反对内廷涉政的倡议者之一,促使太宗颁布后宫不得干政谕令,先后历经太宗、鸿帝俩朝三代,与宋翮一般,都是名副其实的两朝元老。
直至鸿帝淳熙十年,罢其职,老人遂上疏乞骸骨,于六十致仕。
晋王府这边,晋王夏侯融听闻这位负荆请罪,他不敢耽搁,请老仆上禀夏侯胥定夺。
书房内,老人似并不意外,淡声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老仆应声答下,去而复返后,便将白发苍苍的崔藻带来了。
崔藻甫一入内,颤颤巍巍的老迈身躯便俯身一拜,不待老仆搀扶,径直跪倒在地,似无颜痛哭,涕泗横流,老泪纵横,“臣崔藻愧拜晋王殿下,获悉殿下千秋鼎盛,老臣也死而无憾。”
这位崔氏老太公以古稀之龄行跪拜之礼,着实让夏侯淳心中一惊,再加上其隆冬时节薄杉请见,卑姿奴态,让他下意识眯起眼。
围炉边的老人目光复杂,定定地看了对方一眼后,轻叹道:“你都快死了,还管这些作甚。”
崔藻神色惨然,但俯地老躯却悄然一松,声音沙哑地道:“儿孙不肖,冒入歧途,乃至危及全族,老朽无奈,只得厚颜恳请殿下网开一面,给崔氏留一条生路。”
老人将冻冷手掌翻了翻,在妖冶明火上烤了烤,轻描淡写地道:“左右不过损失一点钱财,又不是秋后处斩,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条生路么,莫非以你崔氏底蕴,还怕不能翻身么?”
崔藻苦笑,区区钱财自然不能损害崔氏底蕴,顶多伤筋动骨,可自家儿郎的尿性他岂会不知,他们必然忍不下这口气,事后有六成以上的可能会起兵造反,掀翻晋州,但有晋王府坐镇此地,崔氏再如此的翻云覆雨也无法逆天改命,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九族皆斩,他岂能眼睁睁看着崔氏走向灭亡。
老人看着崔藻卑微求全,他暗叹一声,有意无意地说道:“你那孙辈这次惹得可不是我晋王府,不然凭你我多年情谊,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夏侯淳眼皮一跳,嘴角轻轻一抽后,暗自翻了翻白眼,他杀崔晏是自卫,退居晋王府求援是自保,担心崔氏恼羞成怒之下再次反扑,当然,之所以同意将其抄家灭族,也是想一劳永逸。
倒不是夏侯淳杀人成性,只是除了斩草除根的心思外,还未尝没有在政治上打压世族气焰、对世族釜底抽薪的战略考量。
崔藻抬头,炉边三人映入眼帘,除去同为老迈之躯的文帝夏侯胥外,还有俩个年轻人,一位燕姿绰约的少女低眉顺眼,看不清其相貌究竟如何。
剩下那位则是一位丰神俊逸的及冠青年,其面若冠玉,眉宇疏朗,但清淡眼神中透漏出的杀伐之气,令他心神一凛,尤其是对方肖似太宗的相貌尽显睥睨之姿,瞟来的眼神冷淡而平静,依稀之间,他似乎在此子身上看到了那位太宗皇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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