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的盐价已经降到了每斤五十文,只及去年的三成。如果按去年的价进盐,再加上官府的窝银、税银,每卖一斤盐,吾等至少亏十文啊!”
“吾知道。但是,今年要是不进场商的盐,必然得罪场商,明年再想进盐就难了。亏本也得进!五十文一斤,吾等亏本,晋商和陕商亦亏本。吾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多久”。
“可是江兄,晋商和陕商已经结盟了。他们手里的银子比咱们多得多。吾担心吾等撑不过他们呀!”
江国茂忽然笑了,如夏花般绚烂,“贤弟不要着急,愚兄自有办法。天塌不下来!”
这一笑,如太阳驱散乌云。汪镳的心里立刻镇定了许多。他钦佩地望着江国茂,这么多年的筚路蓝缕,这位兄长总能带着徽州人乘风破浪。不管多苦、多难,大家一见江国茂笑,便踏实。
“江兄,您怎么说,吾等便怎么做。便是亏本,也听您的”。
汪镳走后,江国茂对江演说:“演儿,下封请柬给范毓宾,就说为父要请他吃酒”。
扬州食为天酒楼,雅间,南、北两大商帮首领,一起吃饭。吃饭是假的,主要是谈判加试探。范毓宾想知道徽商还能撑多久江国茂想知道晋商想把事情做到哪一步,有没有言和的可能。
菜是好菜,扬州盐水鹅、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等酒是好酒,琼花露酒。
四个人,范毓宾、范毓奇、江国茂、江演,边吃边谈。
“范贤侄,以前多有得罪,请您海涵”,大丈夫能屈能伸,江国茂先服了个软。
“江世叔说得哪里话,大家都是商人,在商言商,谈何 得罪?”…
范毓宾话说得客气,但一句在商言商,却表明了他的态度,商场如战场,我出招了,您有本事就解招,服软求饶没用。
江国茂眉头一皱,看来介休范氏不肯言和,一定要把事情做绝啊!
“哼”,范毓奇哼了一声,前一阵子,他偷逃税银,被徽商抓住把柄,告到官府,好不容易才放出来,肚里有气,想发泄,“江世叔,吾听说你们徽州商人财力雄厚,金银珠宝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不知可真?”
江国茂连忙谦逊,“贤侄见笑了,吾等不过赚些小钱糊口,你们山西商人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呀!”
范毓奇不理江国茂,自顾自吟起诗来:“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一听这诗,江国茂、江演气得脸色苍白。
此诗是汤显祖所写。当年汤显祖得罪了张居正,被打压。文渊阁大学士许国退仕后在徽州隐居,朋友劝他去徽州找许国,走走门路。他不肯,写了这首诗明志。
啥意思呢?世人如果要求财和求官,大多去黄山、齐云山游玩。一生中令我痴绝的地方很多,唯独徽州不是梦中想去的地方。
这首诗把徽州写成了一个充满铜臭的地方。范毓奇大声吟这首诗,令身为徽州人的江国茂、江演,愤愤不平。
“父亲”,江演大声对江国茂说道,“儿此前去商馆,听人写了一首赞美山西商人的诗,愿吟给两位仁兄听听”。
说完,也不待江国茂说话,便大声吟道:“高低镶鞋踩烂泥,羊头袍子脚跟齐。冲人一阵葱椒气,不待闻声识老西”。
“放肆”,江国茂勃然大怒,转身向范毓宾、范毓奇深施一礼,“犬子无礼,请二位贤侄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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