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粟特人又每每假扮各邦使节入玉门纳贡,想要骗取丝绸。
之所以如此疯狂,是因为数量有限的丝绸,已在西方悄然走俏。
在安息帝国,波斯人用丝绸来装饰宫殿、制作拜火教僧人的祭袍,甚至充当鲜艳的军旗。
从大夏到条支、托勒密,在中东处于统治地位的希腊人则将丝绸称之为“阿摩戈斯服装”,这是来自遥远异域的珍奇,亦是王公贵族标榜身份的奢侈品。
据说这股风尚已经传到了罗马,元老和将军们即将为这东方的华丽绸缎的疯狂。
虽然其他地方也偶有野蚕柞丝,但完全比不了汉朝这延续了数千年,已十分成熟的工艺。蜀锦、鲁缟、罗绮、纱绦,各地品类争奇斗艳,从皇帝诸侯到官吏平民,是各阶层都能穿的寻常衣物,通过赠赐贸易流出玉门的丝绸,只是九牛一毛。
但却已深深改变了西域,原本各自为政的绿洲城郭因丝绸而变得活跃繁荣,他们将丝绸当成了货币来使用,在楼兰,不论是买卖葡萄园、奴隶还是牲畜,都用丝绸作为交换媒介。
将这条路称做“丝绸之路”,真是名副其实啊。
不过就任弘了解,这条路,绝非连续不断直通罗马的长途贸易,而是一站一站,接力式的短途交换。哪怕走得最远的粟特人,也顶多将丝绸从玉门运到康居,转手卖给安息商人。
而且,在丝绸之路上扮演主要角色的是军队和使节,而非寥寥无几的商人。毕竟大汉国内政策还没变,依然只接受朝贡赠赐,鲜少有汉地商贾以个人身份主动出国贸易。
所以丝路的繁荣,全赖汉军和各邦那动辄上百的使节团带动,太初、天汉年间,络绎不绝的士兵和使团在当地市场购物时,扦泥城的贸易便兴盛起来。
而当汉军撤走,楼兰王安归投靠匈奴,纵容匈奴骑兵在境内劫杀汉使及大宛、安息使者时,扦泥城的贸易就立刻凋敝。
如今大汉重返西域,丝路,又可以再度敞开了。
尉屠耆顿时摩拳擦掌:“既如此,我便将诸邦使团、商贾的过路费加倍,何如?”
大汉使团兵士过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要钱啊,可其余邦国就不同了。
尉屠耆觉得,自己想要的宫室、楼阙,都得从他们身上刮!但凡在扦泥城过夜的,一人一枚大夏银币,或五人一匹丝绸,雁过拔毛。
任弘却连连摇头:“若真如此,商贾往来一趟入不敷出,谁还肯冒险?使团也觉得走鄯善国太不划算,恐怕就宁可绕远路了。鄯善王,要我说,非但不能加倍,过路费甚至要减半!”
“减半?”尉屠耆很不理解:“若是减半,收取的钱帛就少了,鄯善又如何富裕呢?”
任弘给他讲了中原的一个故事:
“管仲为齐相时,关市讥而不征,对国外客商只进行必要的盘查,而免除其关税。一时间,天下商贾云集齐国,齐国因此得到了本国所缺乏的货物,又将多余的鱼盐卖出国门,由是大富!”
“鄯善就应该学管仲之法,毕竟日后西域北道一旦打通,商贾使团也可以绕路,若将过路费减半,商贾使团必然云集。他们不但会带来鄯善王所需的各种货物,还要在鄯善吃喝,进女闾消遣,购买牛马骆驼。如此便能让扦泥集市繁荣,鄯善王再从集市上收税,不就能让鄯善府库富裕么,此不加赋而国用足也。”
在任弘的计划里,鄯善起到的就是一个中专商站的作用,人往来越多,就越是繁荣。
虽然尉屠耆对这一招是否管用还心存疑虑,但还是答应推行。
对话进行到这,尉屠耆已对任弘十分信服,觉得他确实是一心为自己,为鄯善国着想,便郑重避席,恭恭敬敬地朝任弘作揖,求问第三件事。
“那教之,又作何解?”
任弘道:“鄯善王觉得,如何判断一个邦国,是否是礼仪之邦?”
尉屠耆一愣:“看其是否有宫室楼阙、钟鸣鼎食、汉家衣冠?”
任弘大摇其头:“这些虽也需要,但却并非最为关键。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让楼兰人庶之,富之的同时,还要教之以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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