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人说,张竦的博学文雅过于其祖父张敞,然政事不及,但多少还有点见识,所以他认为,关中的士人,别急着义愤填膺,等打完这场仗,就轮到他们出场了。
陈遵颔首:“伯松看得如此通透,这光禄大夫,该由你来做。”
张竦连忙摆手:“我给王莽写了不少阿谀逢迎之文,赞誉符命,名声坏透了。常安人都骂我欲封侯,过张松伯,力战斗,不如巧为奏。魏王不杀我,那是他宽仁,但宁可让王隆等辈来写文章,也不会再用我半个字不过”
他竟唏嘘道:“魏王和王莽,果然真像啊。”
陈遵好笑,他怎么没看出来:“何处像了。”
张竦道:“均田、均贷,王巨君亦知汉末之恶弊在于何处,但王莽是务虚不务实,他的王田制,恢复井田,妄想让地方著姓自己将地分了,岂不可笑?”
“倒是第五伦,行事果断,务实而不务虚,你看这三十三家得到的土地,不就均给麾下将士了么?我看在赊贷上,他迟早也会有手段。”
不过目前来看,太难了,王莽已将货币体系彻底玩坏,民间已经倒退回商周春秋时的以物易物阶段,粮食和布匹才是硬通货。
张竦道:“不过,二人最大不同之处在于,第五伦有一支忠于他的兵卒,经此一事,这忠心,只怕要更甚一层了!”
旁观者清,已经失去一切,没有土地和相关利益挂钩的张竦看得明白,所料一点没错。
驻扎在茂陵以西数十里,醴泉乡前线的数千士卒得知,魏王已经雷厉风行,效仿武安分地,割渭北三十三家豪右田亩,给如今在关中的正卒都分了四五十亩。
一枚枚赶制出来的地券由奉命至此的张鱼发到他们手中,顿时军心大悦。
“没骗汝等罢?”
秦禾等当百、士吏倒是一副“在我预料之中”的神情,对喜得合不拢嘴的穷兵卒们如是说,这也是第五伦在鸿门起兵时对所有人的承诺。
同时他们几个心里则在大叫:“亏了亏了!这些新兵都能在关中分地,吾等的田却远在魏郡武安,还不知以后会不会回去。只望校尉所说,魏王答应往后八百士吏可以换地的事,能早些实行。”
秦禾等人多是猪突豨勇老卒,尽是魏王死忠,而这次上头也有郎官张鱼等人下来,给他们开会,耳提面命,眼看当初吹出去的牛兑现了,军官们都要不遗余力,帮士卒们“忆苦思甜”。
于是在这寒冷的腊月天里,已经撤光百姓坚壁清野,只剩下士卒的醴泉乡邑中,篝火边就总会有类似的对话。
张鱼带来的人都是能说会道识文断字的,对众人道:“诸君,过去汝等做奴婢、佃农时,吃不饱穿不暖,可粮食、衣裳,自从跟了魏王,从来没缺过罢?“
士卒们点头,军吏又道:”答应好的金子,在第一次进京师时发了。”
众人嘿嘿笑着,他们有的人,那金饼已经在怀里揣了小半年,上面也遍布牙印
“如今,汝等连田地都有了!”
崭新的木契握在众人手里,这是景丹、任光花了两个月完成的艰难任务。
王隆说得没错啊,合符节,别契券者,所以为信。有家有国者,足兵足食民信之矣,其中以信最为重要。
但在第五伦心里,真正的信誉,不是富豪、子钱家连哄带骗与佃农穷人定下的高利贷券,而是这均田之契!
张鱼等人反问:“汝等说说,魏王说话算不算数?”
“算!”各营垒异口同声,篝火烤得怀里的金饼烫乎乎,暖心,木契也汗津津的,生怕将上面的刻字弄糊了。他们不像贪得无厌的豪强权贵,很容易满足,这都不算,什么才算?
张鱼乘机振臂道:“过去有句古话,季布一诺,价值黄金百斤。可如今魏王一诺,值多少?”
“给吾等发金子,光黄金,就发了两次,一共十几万枚,就是十几万斤,能将多少牛马压死。”
“还有土地,每人分到四五十亩,不算多罢?可三军加起来,就是几万顷!一个人要将几万顷土地绕一圈,得几天几夜?腿都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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