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五伦自己,则立刻出宫,带头宿于建章、寿成两宫之间的军营里,一如他对第五霸说的话:“脚踩在泥土里,才踏实啊。”
实际他一点都不踏实,这一夜,在造反、渡灞时还能安然入眠的第五伦竟夜不能寐,哪怕从榻翻起,直接往地一躺亦如此,穿越六年来从未像这样心慌。
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他如今面临的挑战,可比单纯赶跑王莽大多了。
第二天鸡鸣刚过,辗转一夜的第五伦就起来了,张罗给士卒发金饼,再迟,几万人马恐怕就要在这泥沼里彻底涣散了。
最先发饷的,是万脩与昨夜守卫宫、省的五千人。
“之所以让诸君来守卫宫禁,是因为汝等率先渡灞,有大功!”
第五伦目光扫视,每个人都好似胖了一圈,他们已经在宫里抢得盆满钵满,甲衣里塞着用刀割断的宫闱帷幕帘子,但第五伦还是夸奖了他们,至少这批人没有昏头到冲击共工府和天禄、石渠。
亏得老王莽生性简朴,只沉迷于礼制,整个宫室多是前汉的旧物,好东西都在府库里,士卒们抢到手的多以杂物为主,要论价值,还是不如黄金。
五千人在王路堂前殿下集结,这儿过去是不让车马进入的,但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地到处是马粪,第五伦车乘驶过,碾得到处都是。
而他身后则是满载金饼的车,第五伦将一匹丝帛连同一枚金饼,亲自交到每个人手中,拍拍肩膀,问一下名字,尽管他不可能记住这么多,但士卒们还是很激动,嚷得很大声。
等金饼入怀后,他们则掂在手里:“这是真金么?”
“汝等怎敢怀疑大将军?”
“那怎么与我昨日从灯架敲下来的‘黄金’成色不同?”
“你敲下来的是黄铜,哪是黄金,看我,咬一咬便知道。”
说罢示范着将金饼塞嘴里,用牙使劲一咬,还真有一点齿印,而亦有人拿随身带的小刀削来试,确实很容易就有划痕。
既然是真金,众人都颇为欣喜,他们昨天大抢宫室,对着廊柱的雕塑、门的铜环使劲,甚至有人将地的砖给撬走,但那热乎劲一过,却有点意兴阑珊,太重了,不好放也不好带。而黄金不同,小小一枚揣在怀里,却感觉踏实,省着点,娶亲买牛都够了。
于是在重申军纪及约法五章时,兵卒们不似昨日那般抗拒了,大多欣然应诺,但也有不少人觉得……
“大将军若是放开让我抢,抢到手的,肯定比一枚金饼多啊!”
这五千人的饷,第五伦足足发了一个时辰,金饼不重,但重复五千次,依然让他胳膊酸痛。
但第五伦不能停下,立刻马不停蹄出了寿成室,在北阙广场,给从渭北南下的耿弇部三千人,以及第五霸、第七彪带来的三四千临渠乡党武装发饷。
他们亦是此役的功臣,若非五陵的烽火,北军心态不会崩得那么快。
第五伦赞耿家有三位雏虎,更看中了耿国,与耿弇讨要,让耿国跟在自己身边做个小校。
轮到乡亲时,第五伦就更加亲切了,还能指着其中不少人喊出名字,比如六十五岁的第五三更,刚满十六的第五小刚,甚至有人父子三代齐阵。
如此又是一个时辰,第五伦在人前还意气风发,可实际,亲自发了万枚金饼子后,他的手已经连碗筷都端不稳了,只用匕勺食粥。
匆匆吃了点东西后,再度出发,去给守备城门,不得入城,抱怨最大的部队发饷。
第五伦最先出的,是常安城西出南头第一门,章城门,王莽改名:“万秋门。”从章城门到直城门、雍门,门的铜龙凝视着他与守备城西的三千士卒谈笑。
而后转而向北,北出西头第一门曰横门,其次为洛城门、厨城门,太阳已经划过门的鹳雀,开始向西偏斜。
继而到了东城墙,门色青青的霸城门,门外多有东陵瓜田;其次为清明门,分黄金时,士卒们正在从附近的藉田运粮食;又绕回第五伦入城的宣平门。
最后绕道南城墙,覆盎门、安门、终点是正对寿成室的西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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