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状也,皮包骨骼,瘦若枯材,如以“鹄形菜色”四字去形容,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围拢在一起吃着饭食,第五伦走过去抓了一把尝尝,好家伙,没吃到多少饭,满口都是粗糙的糠秕,齿间是嚼到沙子的细响。
这不就是第五伦当年跟耿纯合伙,从魏地给王师送的那种“粮食”么?
第五伦也是老双标了,这种猪食,别人吃得,但自己要接手的兵却吃不得。
“何以至此?”第五伦质问管事的官吏。
“彼辈或是入关的流民,为了吃饭应募,来之前便是这般模样亦或是来自增山、威戎的并州人,走了远路,自然就更瘦些。”官吏们永远一脸单纯:“反正每日饭食,都按时供应。”
“汝管这叫饭?”第五伦让人按住这官儿,叫第七彪抓起几把夹沙带糠的饭,就往那官吏嘴里塞,还要看着他们艰难地吃下去,跟填鸭似的。
粮吏只能艰难地咽下,被沙子膈得喉咙疼,只求饶道:“维新公,小人冤枉”
又一个粮吏被拿下,为何会如此?第五伦当然清楚。
去年,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皇帝倒是好心肠,乃置养赡官,不要让饥民们饿死,然而各层贪污下来,分到流民手中就没多少粥了,竟使得饿死者十之二三!
没饿死的被逼无奈,多受本地人贿赂,顶替其作为壮丁。然而从郡县驱赶壮丁汇拢的路上,依然致死无数,贪官污吏夺其口粮,强迫行军,鞭挞虐待,遗弃病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到了营中,还是挨饿。这鸿门大营接收丁壮之后,视同囚犯,锁闭于营内,饮食起居,漫不关心,疾病死亡,任其遗弃。而各级官吏,则乘机大吃空饷。
“浮报接兵数目,侵吞军费、军食,任令士兵饥饿,盗卖士兵被服,不顾士兵寒冷。”第五伦随便都能点出他们可能干的事。
而等到三天后,大营汇拢的丁壮人数统计出来后,第五伦更是服了。
“不到四万人,居然能吃出八万的粮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仗,而是决定新室存亡的一战啊。
第五伦看向自己的副手,莫名其妙被王莽任命的“偏将军”梁丘赐:“梁丘将军,当年猪突豨勇营中,空额也不过十之二三吧?”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梁丘赐没有丝毫惭愧,他当年在军中,也算“有良心”的官吏,虽然比起第五伦、窦融不如,却也比大多数官儿都要“仁慈”,死在他手下的壮丁绝不会比别人多。
第五伦笑呵呵地说道:“各营尚未分行伍,有机会贪墨者唯独各层分管之吏。这些人,统统杀了肯定有冤枉,依我之见,不如按照克扣粮食比例来杀。”
这一招实在是太过清奇狠辣,不但大司马董忠、梁丘赐目瞪口呆,连第五伦的属下们也愣了。
尤其是也干过粮官的任光!
第五伦扫视众人,这一刻,神情真是狠辣类枭!
“克扣军粮三分之一者,则杀其营官吏三分之一。”
“贪一半军粮者,杀其营官吏之半,何如!?”
几十颗粮吏脑袋插在辕门之上,都张大嘴望着天,而矛尖从他们的嘴巴里伸出来。
梁丘赐牙齿打颤,他又看到了熟悉的一幕,此情此景令人心悸,第五伦当年掌握猪突豨勇,靠的就是这招啊。
一招鲜吃遍天,第五伦算是给吃尽苦头的壮丁们出了一口气,又派遣从魏地或临渠乡的亲信族人接替职务,点名让任光亲自统筹。
任光摸了摸自己粗脖子上的脑袋,决定拿出一百分的精神来,宁可下头怨声载道,也得让第五伦满意。
虽然蠹虫抓了不少,人数也厘清了,但第五伦要求,粮食还是按照八万人的给。
他与大司马董忠交涉的理由是士卒要赶远路,伙食决不能再差了:“此行长途跋涉,若是不想士卒半路便溃散的话,八万人的粮,我要一钟不少,统统送到鸿门大营来!”
董忠倒也十分配合,答应将情况上报,并亲自同纳言交涉,让他们这些天就别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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