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引路的,是那位逃出聊城去投奔,被征辟为门下循行的鲁达鲁仲康,他重新穿上了儒服,昨夜他当真仗剑,乘乱杀了一个落单的贼人。
鲁仲康指着这城内满目疮痍,痛心疾首:“上万人的大城,青冀之间的重镇,如今遭流寇之患,竟成鬼蜮。”
城里的人早在流寇进入时就逃得差不多了,熬过这两三个月的也瘦巴巴的,全无昔日大城之民的富庶自信。听鲁仲康说待民宽善的第五公来了,因为年纪大没被贼人所杀的三老来拜见,那叫一个泪涌如注。
诉说起这些日子的遭遇,就一个字,苦啊。
“老朽所在的里,原本有上百户人家,如今只剩下十几户,剩下的要么被杀,要么逃走。贼寇住进空出的宅子,欺男霸女,又胁迫里民为其为奴为婢,我的小妾都被彼辈……”巘戅戅
聊城三老愤恨不已,但第五伦怎么又听人说,这老头儿当初为了保全家眷,很主动地替张文办事,吆喝各里给流寇老爷们提供粮食,没少为其出谋划策,小妾也是主动献出去的呢?
但其他事大体不差,五楼贼在做过流贼的甄军吏口中,已经是纪律”比较好“的武装了,但亦将聊城祸害得不轻,粗略统计后,户口减半,商业、手工业几乎毁于一旦。
本地硕鼠是被除掉了,但百姓头上,却多了更多毫无规矩可讲的贼大人,粮食是不用纳给官府了,可流寇拿的更多,甚至连你本人也要裹挟走。一时间,聊城不少人,竟都开始怀念起大新官府还在的时光。
宁为太平犬,勿做乱世人啊!
损失是难以估量的,逃走的人口会慢慢归来,但焚掠产生的饥荒流毒深远,聊城想恢复战乱前的繁荣,恐怕得一两代人才行。
看过聊城惨相后,第五伦对流寇那点同情心也没了,虽不打算搞大屠杀,但亦不愿在这个冬天对他们的生命负责。攫欝攫…
他先让门下吏甄别寿良本地人,若会说聊城等县方言,为本地无奈从贼者,则被留下。其余外来的客籍流寇,则被视为飞蝗,关了一晚上后,让士卒们驱赶着饥肠辘辘的众流寇往北走。
马援不死心,昨天就去追击五楼贼主力了,但这张文确实是个跑路人才,竟是吃干抹净轻装上阵,只带轻便丝帛,其余各类物什都丢在聊城。
马援只逮到几支掉队的尾巴,杀上千人而已,恰逢天降霜雪,天气极寒,他们奔波了数日极其疲惫,遂只好悻悻而归。
五楼贼走得动的已经跟随张文跑到邻郡去了,走不动的则留下等死,甚至还有人坐在雪地里,朝路过的官军稽首乞讨起来,全然不顾先前还兵刃相向。
“只要给口吃的,给件衣裳穿,佃农、奴婢,吾等都做得。”
其间不少人看上去确实很可怜,但第五伦却郎心似铁,让人将这群人汇拢到一起,一同驱至高于地面的黄河故道。
黄河故道在寿良以北拐了一个“厂”字形的大弯道,在河水改道后,留下了一段东西数百里的“长城”,由赵、齐两国的两道河堤和满是盐泽和鱼骨贝壳的洼地组成。巘戅戅
这就是寿良北部唯一的天然界限,也是第五伦唯一能借势的地利:“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隔离墙啊!”
数千流民被堵在这儿,而第五伦又让第七彪从男丁里抽出十分之一,也就是三四百人来,当场在河道中处死!
鲜血将干涸的故道重新滋润,恍若黄河复苏。
这是为了惩罚他们在聊城、博平等地所犯的罪行,也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将第五伦残忍的一面传遍河北起义军。
但比数百人被官兵用戈矛无情刺杀更可怕的是,第五伦发现,这数千流寇,在目睹同伴的死亡时,依然一脸麻木,并无任何惊骇恐惧之色。在被释放后,他们踉踉跄跄越过河道的样子,仿若行尸走肉。
如果说汉时,还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那这新末,就是大多数人欲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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