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兵是很会看形势的,眼看流民动真格,他们也不先要求犒赏了,手里弓弩无序地射出去,将十数人钉死在地,同伴的惨呼和血,也叫后面的流民清醒过来,立刻终止了冲锋,退了回去。
自行撤退的渠帅越来越多,迟昭平一半的人手都在撤退,她又估算郡卒多达两千,加五鹿城、元城守军,己方只怕不敌,遂也让人驾车后撤。
看到流民一触即走,史熊大喜:“大尹,正好乘机追亡逐北,定能斩获颇丰!”
然后呢?王莽会给你和士兵犒赏么?没见郡兵们都已经收摊坐到地了么?更何况第五伦对这些走投无路被迫为贼的流民,总带着些怜悯,对他们进行屠杀,总不如砍匈奴人脑袋那般毫不犹豫。
但第五伦仍是示意马援,稍稍追击,原因无他,只是为了让练了两个多月的新兵们见见血,就如他当年拉着猪突豨勇去打卢芳的目的一般。
马援带来的新编兵们,与郡卒有显著区分,不止是因被第五伦视为嫡系倾尽武库加以武装,甲兵更加精锐,还因他们头,都裹着黄巾。
说起来,这些新兵大多也是魏郡的流寇,第五伦先前还担心他们对流民下不了手,可当马援带众人去追击时,新兵们的表现却让第五伦大为惊讶。
“第五公衣我食我,第五公让打谁,就打谁!”
甚至还有人如此自我开解:“吾等多少河内、东郡、魏地人,言语相同,可这些流民,却是下游的外郡人,口音不同的,杀了也不算杀人。”
于是这些“黄巾军”奉命对穷苦兄弟们举起屠刀时,是毫不留情的,有些人甚至还有点仗势凌人的兴奋,与懒洋洋跟在后头的郡兵形成了鲜明对比。
亏得第五伦事先强调,只以将流民们驱逐出境为目的,不论斩首,只算生俘,这才勒住追击不止的黄巾兵,抓回了部分俘虏和一个跑得慢的小渠帅。
这可得好好审审了,第五伦觉得黄泛区也是不错的兵源地,和黄泽一样,插根旗管饭肯定能募得不少兵,但得搞清楚其成分才行。
再者,这时代的百姓少有国家民族意识,极其排外,地域歧视严重,口音不同者皆视为异类。不同郡的士卒,必须分几个营才行,否则自己就能干起来,招兵之事不能急,得从长计议。
柴戎对第五伦大拍马屁,奉承他指挥自若,击溃大敌。
史熊倒是意犹未尽,还在为流民大队人马撤走而遗憾,却不知这是第五伦故意为之。
第五伦瞥着郡兵大爷们:“这些郡卒成事不足,若要用来对付武安李氏,他们不足倚仗,但败事却有余。倒不如借口就近保卫皇帝祖坟,将柴戎与一千郡兵调到元城来,如此能让他分心,省得关键时刻我不放心后背。”
柴戎是个隐患,但不能杀他——不能由第五伦自己来杀。
第五伦看向史熊:“我要扶持一下这废物属令史熊,利用今日之事稍加离间,让他和柴戎下一日百战,使得二人相互制衡,都需要我的支持。”
于是等放了柴戎离开后,第五伦便招来史熊,叹息道:“大尹掌民而属令掌兵,本朝惯例了,今日之役,本该让属令指挥,可伦却越俎代庖,还望恕罪。”
“我明白,这是非常之时只能用权。今日幸而大尹在,否则流民能不能击退,还能两说。”史熊有些尴尬,郡兵摆他那几道,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倒是第五伦略施手段,让他眼前一亮。
史熊只暗道:“多亏了第五大尹,我才看清,原来阻碍我控制郡卒的人,就是柴戎啊,只要挟持了他,亦或是除掉他,郡兵便能听我号令……”
“我学会了!”
……
迟昭平等人是向东北方退却的,这趟攻打五鹿城的冒险,先在城下折损数百,遭到第五伦派新兵追击又损失数百,渠帅们乘机各行其是,导致她在黄泛区聚拢的七八千人,起码散了一半。
但即便如此,迟昭平仍不住回头去看五鹿城。
元城、五鹿、王家祖坟,这是她对朝廷愤恨的具象化标志——凭什么吾等下游的无辜者,要替皇庙挡灾?
一无所有的人更喜欢赌博,她自己都有些相信那些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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