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晓得,自己对西门豹确实是发自内心敬重,入庙后奉祭文曰:“嗟乎,昔日西门豹为邺令,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富,名闻天下,泽流后世,无绝已时,可谓贤大夫哉!”
祭祀其祠,不止是要向西门氏释放一个友善的信号,缓和双方关系,同时也能讨好当地百姓,就第五伦所知,他们对西门豹极其崇敬,第五伦手中的节杖、腰间的印绶、皇帝的任命,对普通百姓来说统统没用,两百年来,他们已经认准了一个死理:
“魏地的二千石,得先得了西门大夫认可才行!”
否则别说做事,连立足都难。
于是第五伦出祠后宣布了自己第一个政令:“本大尹要出资立碑碣于西门豹祠外,使西门大夫功绩铭于石,永垂后世。”
第五伦的这些“善意”举动,让西门氏稍稍放下了戒备,担任功曹掾的西门平代先祖谢过第五伦,同时也奉了西门氏的承诺。
“大尹,秋收已至,八月纳赋,九月收租,下吏等一定督促斗食尽力去做,都不会耽误!”
这才是让人感到骇然的地方啊:魏成刚经历了一场看似蓄谋已久的反叛、李焉和他的党羽数十人被斩捕、邺城曹掾几乎空了一半。
然而西门氏却能保证,今年的秋收、租赋都能顺利收来,一定让第五伦完成他身为郡尹的计KPI,你好我好大家好。
也就是,有无李焉,有无郡大尹,根本无关轻重,魏成的官场依然在西门氏领导下正常运转,毕竟流水的二千石,铁打的西门大官人。
倘若第五伦刚来就摆出不合作的态度,西门氏一个眼色,征赋纳租之事,绝对要问题频出,指不定还能给第五伦折腾出一次民变来,然后在朝中靠卫将军王涉加一把力,好让他快点滚蛋。
更让第五伦难受的是,从这次祭祀西门豹的活动里,他发现西门氏承祖先之遗泽,在魏地声望很高,颇受百姓爱戴,几年一轮换的郡尹,哪有西门氏好记。
而听耿纯和马援这些时日观察可知,西门氏做事和第五伦很像,乐善好施,扶持孤寡,甚至还愿意替官府接纳部分流民……
站在道德评判层面,西门氏绝对是在第五伦应该在名单里打√的“好豪强”。
可若站在利益层面,又可以这么理解:“支持我的就是好豪强。”
“反对我的就是坏豪强!”
到了二千石这个位置,掌控一郡后,好坏善恶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什么叫对,什么叫错,第五伦以后得好好掂量了。
眼看第五伦颦眉思索,耿纯还以为他仍在忌惮西门氏,遂低声给第五伦提了个主意。
“其实伯鱼想要西门氏倾力合作,也有一个办法,过去一些二千石初赴任巨鹿时,屡试不爽。”
“什么办法?”
“结姻。”耿纯的笑不怀好意:“你已有正妻,但大可娶一个西门氏庶女为妾嘛,如此一来,你与西门成了亲戚,利益攸关绑在一起,行事便方便多了。”
开什么玩笑,我第五伦是那样的人么!第五伦还真犹豫了一下,不过……
他也知道耿纯是在瞎起哄,二人目光看向马援,别忘了,第五伦可是带老岳父赴任的。
万一将马援气跑了,那再给第五伦一百个西门氏都无法挽回损失。
更何况,第五伦还是有些不服气,他若这么容易就妥协退让,仰豪强鼻息行事,做他们的傀儡木偶,那简直是穿越者之耻啊。
“打不过就加入是没错。”
第五伦暗道:“但我想再斗一斗,最后让识时务者主动加入我,而不是反过来!”
……
第五伦的理想倒是挺不错,但现实确实很骨感。
八月中旬,姗姗来迟的冀州牧和冀州牧监副终于抵达魏成郡,与第五伦完成了交接手续,牧监副和五威司命的官吏,一起押送李焉和严春返回常安。
随着治亭郡卒被“礼”送离开,耿纯带来的百多骑亲随也北返后,第五伦赫然发现,这潮水退却后,裸泳的人,原来是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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