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营的猪突豨勇们大多来自关中列尉郡,习惯了千里沃野,每年春夏之交,山峦上盛开的野桃花天夭灼灼,泾渭河畔杨柳风姿绰约,絮儿漫天。
自从进入北地,熟悉的景致消失,他们本以为,那二十来天在黄土高原腹地行军的日子已足够单调。可直到在安定郡北部跋涉的时候,众人才明白,前方的险恶远未到头。
时而是黄沙野草,荒莽大原弥望无际,时而高山巨堑阻碍于前,绕上几天才出得去。这片土地直抵戈壁,期间整整两百里,无居民,亦无树木,水草皆绝少,地势如此荒瘠,大军只能靠携带的粮食充饥,甚至连饮马都困难。
“果然,军司马和宣主薄是在骗吾等。”
有人低声嘀咕着,赢得了不少人认同,什么富比关中,这都走两个月,脚上水泡挑掉十几个,说好的肥饶之地在哪?
被燥热和口渴纠缠的士卒们甚至出现了幻觉,他们看到一条比泾渭更宽的清澈大河向北流淌,看见渐渐变矮的青铜山峦尽头,河流两岸绿意盎然,森林、草原遍布,还有不少水泽,各色小花摇曳其间。
直到踏足厚厚的草毯之上,看到近处放牧着的好马、健牛、肥羊,甚至低头捧起一把臭烘烘热乎乎的牛粪糊在袍泽身上,他们才确信这是真的。
原来绝境的尽头,当真是极富之地!
黄土上有一层肥沃的黑壤,两条平行的沟渠从黄河中引水,渠旁开辟了无数亩良田,远处城郭晏然,真像极了故乡。
猪突豨勇们喜形于色:“果然,司马没骗吾等,这当真是塞上关中啊。”
唯一的不足,便是当地百姓们一看到军队过境,就像见了鬼似的一哄而散这就是你们喜迎王师的态度?
偶尔留下一两个因跑得太急摔倒扭伤脚的农夫也怕得要死张鱼过去宽慰一个白鬓老农:“父老莫怕,吾等不是盗寇更不是匈奴人。是官军是王师来了!”
那老实巴交的当地农夫更哆嗦了,只嘀咕道:“怕的就是王师啊!”
第五伦笑着问他:“为何害怕?”
老农不说话了直到第七彪凶神恶煞地吓唬,才结结巴巴说道:“盗寇就不说了匈奴顶多抢一阵就离开跟风刮过似的。”
“最怕的就是官军,驻下便不走,前几日有大批兵卒过路,公然抢掠不给钱粮就杀人最后还抓走了不少丁壮。”
他旋即低头不敢看第五伦,生怕这后生军官恼羞成怒将自己砍了。
“这又是兴军干的好事罢。”
第五伦又追问了几句,得知果然如此,便让活好的宣彪给老农正了骨,放他离开。
“兴军司马茂陵人董喜,乃是大司马董忠族人。”
“还有在我假意坠马推脱后踊跃请命,跟随兴军一起行进的羡卒军司马槐里人汝臣。”
“二人这一路来,真是血债累累啊!”
第五伦忘不了北地道旁随便丢弃的丁壮尸体还有被兴军凌辱折磨的女子那些睁得大大质问苍天的眼睛。
而麾下的猪突豨勇们还在兴奋他们听说,羡卒是要分配到各县屯田筹粮的,都希望能留在当地。这儿就是特武县,被王莽改名前叫做“富平县”,光听名便知道不俗。
宣彪也道:“特武县土地肥沃沟渠便利,还有黄河作为屏障远离匈奴,真是上佳的好地,军司马,若吾等能留在这就好了。”
第五伦颔首,他了解过此地历史,早在秦时蒙恬北逐匈奴后,便在此屯田,修了“秦渠”。
秦末时,此处陷于匈奴马蹄之下,直到汉武帝派遣卫、霍重新收复,设县驻军,又从关中迁徙了大批民众,屯田兴修水利,建了一道“汉渠”。
在两渠灌溉下,富平成了北地最富庶的县,人口日渐繁盛,多达四万口,占了北地人口的五分之一,一时冠盖相望,繁荣程度已与关中相提并论,加上民众多为秦地口音,故称之为“新秦中”,来自列尉郡的大伙,甚至能跟本地人无障碍交流。
至于黄河以西的另外三个县,就要差上一些,且吞胡侯韩威会带着大军驻扎过去,搞事不太方便。
而最重要的原因是根据马援信中所述,他和万脩就落草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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